梁太傅正色道：“你不懂，吳興沈氏可是天下士林正統，竟陵先生是如今沈氏最負盛名的大儒。若得此人效忠，日後何愁天下士人不心向大桓？”

段曦甯微不可察地翻了個白眼：“有魏武遺風的大儒。”

眼見梁太傅又要吹胡子瞪眼，她及時止住了話頭，問：“老頭子，你可有想過，這人應該将近知天命之年了吧？還能再活多少年呢？他之後我又該找誰？”

“這……”梁太傅一時啞然，知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此事無解。

“還有……”段曦甯接着問，“他若真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效忠大桓，為何不早些來，反而要躲起來？”

梁太傅歎了口氣：“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段曦甯挑眉道，“或許我能找到更年輕，更願效忠大桓的人呢？”

梁太傅聽得此言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是說你帶回來的那娃娃？那個娃娃才多大？還是梁王的孩子，如何能成？”

“那可不一定。”段曦甯帶着自信笃定的笑容，“我若真想拉攏誰，便一定能叫誰對我心悅誠服，你信嗎？”

這話若是旁人說，梁太傅定然是不信的。

可她不是尋常人，做過太多尋常人做不到的事。

梁太傅有些遲疑，提議道：“不若你将那娃娃叫來，我先見見如何？”

“不急。”段曦甯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回頭我先給你他的手劄看看，改日我再帶他登門拜訪。”

知她自有打算，梁太傅便不再多言，起身告退。

段曦甯起身送了送他，嘴不善地戲谑了幾句，差點兒又将他氣得一蹦三尺高。

回來時，她想起了什麼，問素筠：“承明殿那邊，有何動靜？”

“那位沈公子，自住進去之後便隻待在殿中看書，不與人來往。”素筠如實禀報，“反倒是小殿下，常去串門。”

段曦甯涼涼地問：“他閑得慌嗎？還是先生交代的功課太少了？”

“約莫是将沈公子當做玩伴了。”素筠道，“宮裡就小殿下一個孩子，确實冷清。”

“走吧，叫人備攆，去承明殿看看朕的少年英才。”段曦甯未再多說什麼，悠悠道，“牛都朝太傅吹出去了，總不能食言。”

承明殿作為曾經的長公主居所，承明殿富麗堂皇，恢弘大氣。除主殿以外還有東西側殿及配殿，另有後殿和幾所客院，地方十分寬廣。

如今隻有沈淵住，他又是個喜好安靜的，踏入殿門隻覺萬籁俱寂，分外清幽，仿佛一腳踏離塵世，到了某位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

段曦甯在殿外遠遠地聽見一陣悠揚的琴音。聽着是挺悅耳的，她也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曲子，隻覺得在這樣暑熱躁動的天氣令人心緒甯靜，散去了許多煩躁。

她不善音律，除了桓軍慶祝大勝時奏響的破陣樂，别的曲子在她耳朵裡調調都差不多。

坐在步攆上聽了一會兒，她也不再難為自己淺薄的音律，敲了敲扶手讓内侍将步攆放下，起身擺手讓随侍的宮人候在殿外，獨自朝殿中走去。

這時琴聲也停了，沈淵迎了出來，朝她恭敬地長揖行禮。

或許是眼神清澈的緣故，沈淵擡眸時總是顯得很天真無辜，那有幾分稚氣未脫的臉龐讓段曦甯十分想上手捏捏。

幹咳了一下阻止自己這一略顯輕浮的想法，看着熟悉的宮殿，她問起：“如何，朕這承明殿住着可舒心？”

她掃視一番，頗為懷念道：“這是朕出生時父皇就為朕備下的，那邊還有同年種的海棠樹。”

沈淵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陛下為何讓臣居于此處？”

如果可以，他甯願住在偏僻的别館偏宅，求個清淨，也不想住這裡。

既離得她太近，又易惹人非議。

段曦甯顧左右而言其他：“這承明殿不好嗎？正好跟翊兒的景明殿挨着，還能做個伴兒。”

沈淵眉目低垂，隻道：“臣唯恐受之有愧。”

段曦甯緩步踏入殿中，擡眸四下打量着，輕哼：“住處而已，住便住了，又能如何？”

沈淵一噎，無從反駁，見她不為所動，不好再揪着這件事多說。

如她所說，一個住處而已，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去惹她。

段曦甯看他這思緒郁結的模樣就覺得好笑，擡手去撫他的眉心：“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怎的跟個老頭子一般，愁容滿面的。你看看翊兒，整天沒心沒肺的，什麼都不憂。”

沈淵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躲開她的手，小聲反駁：“我不是小孩子了。”

段曦甯一笑，不在意地收回手，徑直坐在了茶桌前的坐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