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盡杯中茶,她順帶稱贊了一句:“這茶不錯,叫什麼?”
沈淵介紹道:“這是産自顧渚山的顧渚紫筍,臣還有一些,陛下若是喜歡,便送給陛下。”
他是想投其所好,孰料她根本就不是愛茶之人,立即回絕:“别,好茶給朕無異于給牛嚼牡丹,白瞎了好東西。”
給自己茶杯又滿上,她故意逗他:“再說了,朕稀罕的也不是這一杯茶,而是……泡茶的人。”
正對上她視線的沈淵仿佛被她的目光灼到了,急忙移開了視線,滿是不自在:“陛下說笑了。”
段曦甯盯着他輕易泛紅的耳根,覺得有趣,沒見過這麼大個人還有這麼容易害羞的,捏着茶杯慵懶地往後一靠,笑意吟吟地問:“方才你彈的什麼曲子?再彈一遍朕聽聽。”
“是《雲水禅心》,陛下若喜歡,臣為彈奏。”
沈淵介紹着曲名,起身跪坐在了琴前,悠揚空靈的音律自指尖傾瀉而出,聽得人身心舒暢。
段曦甯一手支着腦袋,一手像捏着酒杯似的捏着茶杯,心情愉悅地欣賞着他彈琴的樣子。
琴彈得好,文章也寫的不錯,關鍵是模樣也養眼,如此美玉,怎麼就沒生在雲京呢?
難不成,這滿雲京的運道都用來生她這天之驕女了?
沈淵彈得專注,卻因無法忽視盯着她的目光,一時晃神談錯了一個音,趕緊讓自己更加專心,以防再彈錯。
待一曲終了,他擡頭看去,想知道對方是否滿意時,卻見她閉着眼睛,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睡着了,手中還捏着空了的茶杯。
“陛下?”
他喚了一聲,見她沒應,便起身來看,又喚了兩聲,還是不應。
他彈的曲子有這麼無聊嗎?都能把人聽睡着。
他有些挫敗。
她還是像在軍中似的,墨發高束,閉着眼睛時卻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一些親和,似乎已酣然入夢。
沈淵在她對面落座,并不敢貿然靠近。
想起她說過那荊國質子被她一掌打死的事,仍心有戚戚焉,隻怕自己也步了後塵。
可眼前之人,似乎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可怕。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她依舊還未醒,沈淵猶豫良久,大着膽子起身過去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剛碰到她肩膀就被鉗住了,他還沒來得及驚慌,伴随着茶杯落地的聲音被她一把扭着胳膊按住,咽喉也被緊緊扣住。
隻聽得她一聲低喝:“什麼人?”
沈淵喘不上氣來,求生的本能讓他掙紮起來。
段曦甯完全是出于本能,看清是沈淵就立刻放手:“是你啊。”
“你彈完了?什麼時辰了?”她看着被按到椅子裡的沈淵還有些迷糊,“朕睡着了?”
沈淵竟緩了口氣,起身回答道:“有一盞茶的工夫了。”
“才這麼一會兒?”段曦甯也詫異于自己這麼快就睡着了,又坐了回去。
沈淵在她對面坐下,挑了隻幹淨的茶杯給她斟了杯新茶。
她捏着茶杯抿了一口,轉而問起:“你來了也有些時日了,覺得我大桓如何?”
沈淵思量了一下,卻隻給了一個讓她有些意外的答案:“陛下,臣不知道。”
他從來了以後從來沒有出過門,一直待在承明殿中,如何知曉大桓的風土人情如何?
雖然沒出過門,這裡卻比梁宮要清淨不少。偶爾有宮人對他好奇,偷偷來看他長什麼樣,卻無人打攪他,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像在被沈濯母子把控的梁宮裡,他做什麼都要擔心被人突然打攪,時常會卷進一些是非,總是過得心緒不甯,幾乎要到惶惶不可終日的地步。
段曦甯很快明白他是不出門才說不知道,便道:“那就有空多出去看看。”
“是。”沈淵客氣地應了一聲。
又喝了一杯茶,段曦甯便将空了的茶杯放下,起身道:“朕該回去了,茶不錯。”
說罷起身要走,卻被他叫住:“陛下。”
他将當初她在楚宮給他的匕首呈上:“臣并非習武之人,這匕首放在臣這裡不過是蒙塵,還請陛下收回。”
自從聽到那荊國質子的事,他便覺得這匕首是燙手山芋,放在他手裡讓他坐立不安,不如還回去,以示自己并無行刺之心。
段曦甯負手而立,根本沒有伸手接的意思:“朕送出去的東西便沒有收回來的理,留着吧。”
說罷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門,回乾陽宮去了,仿佛她隻是來喝杯茶聽聽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