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瞳孔一縮,聲音瞬間變得尖厲起來,揚聲道:“女叔怕不是忘了,君姑生前曾說過,這件事,不可再拿出來說。”
王氏也不惱,隻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緩聲道:“我阿母的話,我是自然記得的,她老人家這麼說,為的不是别的,是王家嫡長子的顔面。”
聞言,任氏不禁眼角抽動,王氏這話說得看似波瀾不驚,可卻字字尖銳,直直戳向她的後脊梁骨。
當初入王家時不體面,現在舊事重提,無非是黔驢技窮,想做最後一番掙紮。
可對方不但不吃這一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那無神的眼周,竟然還能露出鄙夷的神色,這讓她怒火中燒。
她千方百計嫁進王家來,為了就是不再受所謂名門望族的白眼,可到頭來,竟還是一樣的境遇。
這叫她怎麼能忍?
“今日之事,我不會同長兄說,還望長嫂日後好自為之。”王氏擡手,摸了摸杯盞,眉頭舒展道,“茶涼了,喝了口苦,我便不多留長嫂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叫人帶你出去四處逛逛,也不枉白來京兆一趟。”
“不必了!”任氏起身,冷聲道,“我出來日子也夠久了,明日便動身回去,就不勞女叔費心了。”
說完,領着白媪,氣呼呼徑直出門去了。
走出老遠,任氏越想越氣,最後頓住腳步,咬牙道:“她與她那阿母一副德行,向來瞧不起我,既然嫁到時家這條路不通,那我便再往上去求,總有一天,我要讓她也嘗嘗奴顔婢膝的滋味!”
白媪不解,“女君的意思是...”
“哼!”任氏冷哼一聲,嗤道,“她那寶貝兒子,再身居高位,說到底,不也就是個臣子麼!”
白媪一驚,“您是說,要送女公子入宮?”
“我與那宮裡的茹夫人,不是有些個偏親麼,想想辦法多拿些錢,總能搭上線的。”任氏回頭狠狠剜了主屋一眼,“那茹夫人如今聖眷正濃,在陛下面前,是能說得上話的,但她畢竟母族不強盛,皇後又性子毒辣,我給她送去個幫手,想來她也不會拒絕的。”
白媪有些遲疑,“可咱們女公子的性子...”
“容兒腦子不笨,就是我事事為她籌謀,慣壞了她,她也該明白世間殘酷了。”
*
秋雨纏綿下了幾日,陰雲密布,絲毫沒有要退去的迹象。
細雨如針,砸在車篷上,沙沙作響。
馬車搖晃,沿官道南下,一路來到雍縣雲府門口。
楊媛被自家事絆住了腳,樂知許隻好獨自帶着秦睿前來,跟門房說明來意之後,門房讓她們稍等,轉身進門通禀。
本以為會有些波折,誰知沒多大一會兒,便有人來請他們進去,想來是向昭君從中周旋起了作用。
秦睿幫樂知許撐傘,兩人踏着雨水,穿過樸素的院子,來到正堂。
堂内燃着檀香,家具古色古香,清素淡雅,不知道還以為誤入佛堂。
雲老夫人正在堂下端坐,老人家與想象中相差無幾,滿頭銀發,慈眉善目。
“雲老夫人好。”樂知許畢恭畢敬行禮。
“嗯。”雲老夫人應了一聲,笑吟吟道,“丫頭,你可知,在你之前,來過多少成衣鋪子,要為我做這身衣裳?”
這倒是樂知許沒想到的,同行們不聲不響,竟然早就有了動作。
她轉了轉眼珠,笑道:“能為雲老夫人做衣裳,是晚輩們的榮幸。老夫人還肯見我,說明一直沒看到滿意的?”
雲老夫人笑出了聲,眼裡多了幾分贊許,“沒錯,可以這麼說。”
她不由得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這筆生意能成,全靠同行襯托啊。
雲老夫人又問道:“聽說你的鋪子是剛開的,就這麼有信心,能趕超幾十年的老店?”
哪是剛開,根本就是隻挂了塊牌匾,還沒開始正式營業。
她稍一思索,認真道:“我一直覺得,衣裳這東西,沒有好不好,隻有适不适合,趕超前輩不敢當,我可能隻是比他們,更能理解老夫人的心罷了。”
“哦?”雲老夫人不禁好奇,“你我不過初見,你就笃定能懂我?”
“不不不,”她連忙擺手,“晚輩不敢造次,隻是将心比心,老夫人寶貝孫兒成親,這麼特殊的日子,若是我,也定會想做身得體又好看的衣裳來穿。”
雲老夫人揚了揚嘴角,“你這丫頭倒是有趣,不妨說下去。”
她頓了頓,又道:“老夫人礙于身份,這衣裳既要精緻,看得出是專門為這場婚事準備的;又不可奢靡,毀了雲老太公多年的清譽。”
“你這些話,之前也有人說過。”
“老夫人别急啊。”她緩緩起身,來到雲老夫人身邊,跽坐下來,将袖子前送,“這件衣裳,便是我們桃樂坊做的,您先看看繡工如何。”
雲老夫人擺擺手,歎道:“我的眼睛,早就看不清這些精細的東西喽!”
秦睿聞言,忙上前一步,雙手奉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雲老夫人接過來,迎着光亮眯眼去瞧,仿佛是一塊圓形光滑水晶石,外面鑲有金圈,摸上去坑坑窪窪,似是雕有圖案。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