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言心居,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
兩人先後沐浴換裳後,命人直接在主屋擺了食案。
樂知許是真餓了,不顧形象大快朵頤。
時彧偏頭看着她,有些懊惱,帶她出走大半天,竟也沒想着帶些點心路上吃,或者找地方吃過之後再往回趕,白白讓她餓着肚子。
“餓壞了吧?”
她正忙着用食物塞滿嘴巴,也沒多想,不假思索道:“嗯,有點。”
時彧心疼,道:“那你怎麼也不吭聲啊?”
又來了,是吧?就知道剛剛在古塔上,不該心疼你。
樂知許斜睨了他一眼,撈起桌上的蒸餅,狠狠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恨恨瞪着他。
“我,我是說,你餓了該跟我說的。”他也自覺語氣不好,忙心虛改口。
“玩得太高興了,忘了,不行嗎?”樂知許沒好氣道,“你這人,明明心是好的,怎麼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今天氣氛正好,他可不想吵架,忙給她夾菜,“你多吃點。”
“怎麼?想堵我的嘴啊?”
身後流光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時彧皺眉回身,“你還杵在這做什麼?”
流光無奈,隻好颔首退了出去,誰知剛出門,便迎見王楚容紅着眼過來。
“表兄表嫂在麼?”
流光遲疑回望,“少主公和少夫人在用膳,不然,您晚些再來?”
“叫她進來吧!”時彧在屋内揚聲道。
樂知許倒是有些吃驚,她本以為他會找借口避而不見,畢竟路上談及此事,他的态度還是挺明确的。
王楚容進了門,見了他們倆竟有些局促,交纏着手指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這麼晚了,還打擾表兄表嫂用膳,實在過意不去,可是...”
“幹嘛說這些,快過來坐。”樂知許伸手招呼。
才不過半天的時間,王楚容的眼睛都哭腫了,鼻頭也紅紅的。
落座之後,眼淚又險些奪眶而出,極力隐忍之下,這才哽咽說道:“今日陛下的口谕,是要召我入宮,我阿母說,能被陛下瞧上,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可我,可我不想入宮啊,表兄,你能不能幫幫我?”
樂知許忙遞上手帕安慰,偷偷扭頭征詢似的,看向時彧。
“舅母做到這個份兒上,壓根就沒給你留退路。”時彧放下筷子,沉聲道,“抗旨可是死罪。”
王楚容又怎會不知,不過是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幸,聽到他這麼說,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來。
樂知許将哭得不成樣子的小女娘攬在懷裡,出主意道:“不然,給楚容臉上畫上紅斑,讓陛下以為她容貌醜陋,再不然,就說她得了什麼極易傳染的怪病...”
不等她說完,時彧抿了口茶,慢悠悠道:“欺君,也是死罪。”
王楚容哭得更兇了。
樂知許忙去擦眼淚,轉頭抱怨道:“你也不要總是死罪、死罪地吓唬她嘛。”
“我隻是在幫她認清事實。”時彧不以為然。
樂知許狠狠瞪他,有的時候真想撕了他這張欠欠的嘴。
“難道真沒有辦法了嗎?”王楚容抱住樂知許的手臂,失聲痛哭。
時彧被哭聲擾得心煩,開口道:“若是尋常家女娘,興許找個借口,或者拖延幾日,将陛下的興頭打過去就算了,可你不一樣,陛下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王楚容驚愕擡起頭,“為什麼呀?”
“因為你和我的關系,”時彧撫案擡眼,“你是一枚,不易察覺、不需費力分毫,又十分有效的,牽制我的棋子。”
樂知許瞬間明白了,轉眼看向懷裡的人兒。
任氏自以為走了一步很高明的棋,以為等着她們母女的,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和權柄,誰知竟然是親手将女兒送入虎口裡去。
王楚容怔在當場。
“現在,你還覺得,我能救得了你麼?”
*
燕國後裔秦氏,以疑生邪佞為由,被趕出了宿陵邑,外放到永昌郡。
王楚容選在期限内最後一日入宮,同日,池陽公主大婚。
去往皇宮的馬車上,任氏不顧女兒面如死灰,絮絮叨叨囑咐道:“容兒,入了宮不比在家裡,凡事少說多聽,見到茹夫人要乖順些,多跟她親近,你們姐妹日後是要聯手在宮中立足的。”
王楚容苦笑一聲,反問道:“阿母,您覺得我能在宮中立足?”
“怎麼不能?”任氏拉過女兒的手,“我們容兒聰慧又貌美,陛下見了一定會喜歡的,對了,跟陛下私下裡相處時,要多撒撒嬌,還記得昨日白媪教你的那些麼?”
王楚容想起昨天夜裡,白媪講的那些閨房裡私密的話,胃裡一陣翻湧,冷冷抽回手。
“不記得了。”
“你這孩子...”任氏嗔道,“不過想來,宮裡的女官老媪們,也應該是會教的。”
王楚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索性不再開口,待馬車在宮門口停穩,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下車,随後頭也不回,徑直朝宮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