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彧讀不懂小女娘的心思,前幾日還在糾結,太久沒聯系,還要不要回去;今日突然有了阿母消息,竟就巴巴落下淚來。
可轉念一想,她十五歲隻身嫁到京兆,人生地不熟,該有多害怕。
他不但不疼她,反倒将她一個人丢下。
之前丢在京兆也就罷了,至少還有阿母和三叔母等長輩照料,後來也不知怎麼想的,草草叫人帶了一句話,就讓她獨自住到宿陵邑去了。
他可真該死啊。
正想着,懷裡的人兒,撲簌撲簌落下兩滴淚來,正滴落到他赤裸的胸膛上。
那淚珠滾燙,灼得他心都顫了兩顫。
“别哭了。”他柔聲在她耳畔哄着,“明日起,我們快些趕路,很快就能回到長安。”
她倔強地朝臉上抹了一把,仰臉道:“向賢說,是池陽公主,将我阿母接到公主府去了,我與公主素不相識,她這樣做,總不會隻是熱情好客吧?”
時彧頗為欣慰,她對危險的嗅覺,一直都很敏銳。
他揉着她的頭發,安慰道:“你放心,無論是誰,既然有所求,便不會輕易傷害外姑,我答應你,一回到長安,便将她毫發無傷地接回來。”
她用力點點頭。
翌日天剛泛起魚肚白,時彧一行人便上了路,朝長安疾行,此處不提。
***
青州王府
家主書房門外,王冶擋在任氏身前,伸開雙臂阻攔,“母親,您三思啊!”
“你給我躲開!”任氏呵斥道。
王冶拼命搖頭,“若我們真的跟着趙氏出了兵,便真的沒有回頭路了,您之前不是遲遲未決麼,咱們再想想,好不好?或者,等父親清醒時候,再作定奪…”
“你真是蠢得可以!”任氏氣得大罵,“上次趙氏來招安,有人替我們将旗子挂了出去,還将消息傳到千裡之外,現下全天下的人,都以為我們王氏歸附了趙氏,你覺得我們還有退路麼?若此次我們不出兵,再失了趙氏的信任,才真的是走投無路!”
“可您若是拿了父親的印信,調動部曲,父親知道了,定不會輕饒我們的!”
任氏冷笑一聲,“我的傻兒子,你當真以為,你父親還能醒得過來嗎?”
“父親,父親不是…”王冶怔了怔,像是明白了什麼,“您,您到底做了什麼?”
任氏失去耐心,拂袖道:“這些回頭再跟你細說,你現在趕緊給我讓開!别誤了事!”
“母親!”王冶撲通一聲跪倒,哀求道,“我不想做這個家主了,您收手吧。”
任氏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手指在空中點了又點,氣道:“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窩囊的兒子?”
說完,一腳将王冶踢翻在地,推門進了書房。
進門之後,她徑直沖到窗邊的軟榻前,手在被褥下摸了摸,掏出一個小巧的黑檀木匣來。
打開來,一枚印信置于其中。
她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将印信攥在手裡。
門不當戶不對如何,使手段上位又如何?現在王家的命運,還不是掌握在她的手中?
***
臨近年關,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未央宮内,一行行宮人黃門,來去匆匆,都在為即将到來的除夕和正旦做準備。
按照慣例,每年的最後一個月,各宮的例銀都會比平時多些,這讓緊了大半年的妃嫔們,都難得露出笑臉。
再加上,皇帝會提前按位份,賞些布料給她們做衣裳,平時明裡暗裡鬥來鬥去的冤家們,也都無暇顧及旁人,隻躲在自己宮裡試衣裳了。
收到賞賜最多的,還當屬茹夫人。
各地上貢的珍惜玩意兒,流水一樣的往娴吟宮裡送,小庫房裡都堆滿了,隻得暫時堆在偏殿裡。
皇帝此刻正坐在娴吟宮内的軟榻上,他招手将茹夫人喊到身前,先用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随即又将耳朵貼了上去。
“陛下!”茹夫人嬌嗔,“他還小呢,哪能有什麼聲音!”
“噓!”皇帝示意她噤聲,又換了幾處位置,聽了好一陣子,這才作罷。
“陛下聽到什麼了?”
皇帝大笑,“不告訴你,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秘密。”
“嘁。”茹夫人轉過身去,嘟起嘴,“不說算了。”
皇帝伸手去拉她,她順勢坐到皇帝腿上,兩人你侬我侬,如膠似漆。
“陛下。”殿外傳來蘇善的聲音。
皇帝在她衣物下的手頓住,“說。”
“太尉大人求見,人已經在宣室殿了。”
茹夫人聞言,忙環住皇帝脖頸,“陛下,别去。”
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氣,拉下她的手臂,“朕知道他此次的來意,皇後三番五次對你下手,被朕狠狠斥責了去,還命她不許靠近你的娴吟宮,以皇後的性子,定是要找她阿父告狀的。可他趙鎮來,朕也不怵,你懷了朕的皇兒,殘害皇嗣乃是株連的大罪,朕倒要問問他,到底意欲何為?若他趙家不想要這個後位,朕也不介意換一位皇後!”
茹夫人楞在當場。
皇帝登基這麼久,就沒聽他說過這麼硬氣的話。
看來肚子裡的孩子,真的給了他很大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