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寺廟内,梵音佛号都戛然而止,兩人的聲音回蕩在靜谧山谷。
落日餘晖将整片石階都映成紅色。
侯勐切齒,高聲嚷道:“你也不必逞一時口舌之快,别忘了,你夫人還在我手上!”
“讓我見一見她。”
“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嗎?”時彧厲聲逼問道,“那便讓我見見她!”
侯勐頓了頓,一揮手,身後熊渠軍便推搡兩人上前。
一人身着玄色繪金龍的龍袍,自然是當今皇帝;而另一個…
時彧在看到那妃色身影的一刹那,心都漏掉了一拍。
可他看不清她的臉。
忍着心髒鈍痛,他一步步拾階而上。
侯勐得意勾了勾嘴角,低聲吩咐,“魏林,晏勢,放箭!”
身後二人齊聲應下,??拈弓搭箭一氣呵成。
兩支羽箭呼嘯着,奔向下方石階上的人。
伴随着金屬刺破皮肉的聲音,一支羽箭已經赫然鑲入時彧左腋前,另一支則擦過他右側肩甲鱗片,啷當落地。
他隻腳下頓了一頓,一聲未吭,繼續向上走去。
侯勐哈哈大笑,扭頭調侃道:“??魏林,早就說讓你多加練習,怎麼這也射不中啊?再來!”
又兩支羽箭射向時彧,一支射中他的肋下,另一支射中他的大腿。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腳下一個踉跄,他忙用長槍撐地,才沒跪倒。
他俯身緩了片刻,便又昂首繼續向前。
就快了。
就快能看得清了。
他想看看她此刻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又被吓得哭鼻子了。
如此想來,他帶給她的,好像除了無盡的危險和驚吓,再無其他。
這想法讓他窒息。
“少主公!”山下扶桑再也看不下去,悲怆出聲,掙紮着想要上前,卻被程觀伸手攔住。
程觀扭頭看向石階上的背影,歎道:“這是他的選擇,我們能做的,隻有等。”
見狀,侯勐更加猖狂,擡手扯住身前女子腦後的發,扯得她被迫仰起頭,随後猙獰大笑,“時彧,你時家世代簪纓,以忠臣自居,如今我就要你選上一選,你心愛的夫人,和你侍奉的天子,今日隻能活一個!”
皇帝被塞了口,嗚嗚地想表達什麼,卻沒人在意。
時彧在原地站定。
他緩緩閉上雙眼,靜默了片刻,再睜眼時,眼神中的慌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殺意。
侯勐對一切毫不知情,繼續道:“我倒要看看,于你而言,到底是這個昏庸無能的皇帝重要,還是…”
話沒說完,一聲尖銳的嘯聲,劃破長空。
竟是時彧放了鳴镝。
侯勐臉色大變,“時彧,你瘋了!”
時彧掏出匕首,削掉身上羽箭尾部,隻留數寸箭身,随後将匕首一丢,向前邁步,一字一句道:“侯倦心術不正,且力不勝,智不若,敗局乃天定!你僥幸逃脫,不改名換姓苟活偷生,卻學你阿父攪弄風雲,可惜雞不及鳳,隻能白白淪為笑柄!”
“你住口!”侯勐惱羞成怒,“不準你侮辱我阿父!”
時彧腳下不停,譏諷道:“不過區區手下敗将,我便侮辱了,你又能如何?”
侯勐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時彧的攻心之策,隻得暗暗壓下心頭怒火,悄聲吩咐身邊人,叫弓箭強弩全數對準石階上的人。
一切準備就緒後,侯勐定了定心神,語氣也松弛下來,“按你的說法,武成侯也是我的手下敗将!”
聞言,時彧握着長槍的手,倏地攥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無恥之徒,也敢妄言!”
隐約地,已經能聽到山下玉人軍沖天的喊殺聲,侯勐忙将被縛着的兩人,擋在自己身前,威脅道:“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他們兩個!”
可時彧就像是沒聽到,一步,一步,慢慢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眼看玉人軍大軍又直直逼近,侯勐慌了神,掏出匕首,用力刺向皇帝大腿,惹得皇帝一陣嗚咽,又擡手扯過身前女子,帶血的匕首用力抵在她雪白的頸間。
“時彧!你當真不顧他們兩個的性命嗎?”
沒人回答。
腳下微微震感傳來,舉目遠眺,已有玉人軍先鋒沖進山門。
侯勐大驚失色,“放箭!快放箭!”
數十支箭羽破空而至,時彧瞳孔一縮,手舞長槍掃落幾支,疾步向上沖去,邊沖,口中邊大喝,“棄械投降者,可保性命!”
除了一直跟随侯勐的老部将,其餘的所謂熊渠軍,都是臨時重金招攬來的,一群烏合之衆。
原本圍剿護國寺,也沒花多大力氣,如今見大勢已去,不禁面面相觑,紛紛打起退堂鼓來。
“上啊,給我上!”侯勐推搡身後的将士,陰狠道,“誰能殺了武成侯,賞千金!不,萬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幾人舉着兵刃沖了出去,隻可惜與時彧過不上幾招,便被那柄長□□死。
血濺了一地。
皇帝痛得直不起腰,女子更是吓得腿都軟了。
此時時彧已到了身前,侯勐再也顧不得,用力一搡,将身前兩人齊齊推了出去。
時彧一手穩住皇帝,一手送槍,漆黑發亮的槍頭直指侯勐面門,侯勐忙抽出佩刀去擋。
幾位老部将也看準時機,加入戰局。時彧雖槍技更勝一籌,可無奈對方人數衆多,上盤下盤同時攻來,他腹背受敵,不過幾個呼吸間,手臂和後背幾處都已經挂了彩。
不過片刻之後,隻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旋即幾人應聲倒地,時彧回頭,見李由和程觀已經趕到。
程觀趁亂将皇帝扶至一旁,安置在一塊石碑後。
扶桑則上前攙扶那名女子,她渾身癱軟,用力幾次都沒能站起身來,好不容易倚着流光起身,緩緩擡起頭來,隻見她滿面淚痕,口涎早已浸濕布條。
看清她的面容,扶桑不禁茫然,問道:“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