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又要利用我,擋那桃花債?”濯纓不禁往後退了退,咽了咽口水,滿臉惶恐,“二太子,您就饒了小仙,這霍山貧瘠不堪,可經不住您那些神仙妃子再來縱火燒一遭了。況且,小仙尚有自知之明,自知身份低微、鄙陋不堪,非是良配,你若非要與小仙扯上半點幹系,那些多嘴多舌的神仙妖怪,免不得要奚落您瞎了眼才會看上霍山我這小仙。”
睚眦卻不以為然,滿眼是笑:“正是你這般鄙陋不堪,與本君難以相配,顯得本君瞎了眼,才更見本君待你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濯纓隻覺無法與此人交流,遂又後退了幾步,拉遠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你去哪兒?你不與本君一同栽樹,或可借此良機,日久生情……”身後睚眦還說了什麼,濯纓已經不想再聽了,她隻想快些逃離霍山,遠離這個睚眦必報的二太子。
濯纓離開霍山後,隻身回到了人間,北梁幽都。一别數十載,光怪陸離的人間,早已換了一番光景。
夜已深,燭火幽微。濯纓悄然走入百草廬,借着燭火明明滅滅,蘇藥正埋頭為病者施藥紮針,渾身紮滿了銀針,那人文絲未動,已然沒了生氣。
濯纓立在窗邊瞧了許久,方才輕聲笑道:“蘇郎中,别來無恙。這是又撿了個死人回來,不知這些年可救活了幾人?”
蘇藥緩緩擡起頭,手中銀針緊握僵在半空,似難以置信地盯着濯纓,她已是徐娘半老,可濯纓仍是當年那般十六七歲少女模樣,不禁呐呐道:“阿纓?你……當真是神仙?”
濯纓已然不想再糾結此事,沒有否認也沒有應話,隻是莞爾,遂輕身入了室内,走近竹榻旁。蘇藥将銀針置于藥包之中,目不轉睛地看着濯纓,忽而又道:“如若你真是神仙,可能助我令此人起死回生?”
“我乃霍山君,貨真價實的真神仙,縱然如此,就算是大羅神仙,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濯纓沒想到這蘇藥對于起死回生一事,如此執着,不禁憶起當年容铮之死,如若神仙能令凡人起死回生,她也就不必上窮碧落下黃泉,費盡千般心思去尋其下落了。如今思來,竟成了一樁傷心事。
“原來神仙,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蘇藥聞言,似乎很是失落,一霎癱軟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喃喃道,“所以,當年你真的未死,也非是我令你起死回生。一切皆是我自作多情,原來我夜夜去亂葬崗撿死人,竟從未救活過一人,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所謂,生死有命……你既為醫者,理當看開些才是。”濯纓伸手欲撫慰蘇藥,卻終是僵在了半空,說着話又收了回來。理是這麼個理,神仙尚且難以做到,又有何底氣去勸解凡人?
“看不開,當如何?”忽然,屋頂上傳來一聲熟悉的問話,竟是夙厭離那隻黑烏鴉。燭火顫顫間,遂見一道人影從天而落,悄無聲息來到了室内,滿臉愁容,兩眼紅腫,眼角淚水未幹,似哭過了。
“你這隻黑烏鴉,又是怎地了?”濯纓愣了愣,不禁脫口而出道,“你不追着那個徐文君,怎地跑這兒來了?你的徐文君……”
濯纓這話剛出口,恍然覺得哪裡不對,回過頭看向那竹榻上躺着的死人,果不其然,正是夙厭離追逐了多年的徐文君,雖是蒼老了許多,但仍辨得其人面容。濯纓不禁往後退了退,神色微異地瞥了蘇藥一眼,又小心翼翼看向夙厭離,問道:“徐文君,這是出了什麼事?”
“霍山君,他死了……戰死沙場……嗚嗚嗚……”夙厭離緩緩走至徐文君身側,看着渾身紮滿銀針的徐文君,了無生氣,不禁失聲痛哭,“本該是我護着他的,豈料刀劍無眼,我一時大意,險些為人偷襲,是他……是他用身子替我擋了一箭……嗚嗚嗚……都怪我……”
“人死不能複生……”濯纓看着哭得肝腸寸斷的夙厭離,良久方才吐出這麼幾個字,蒼白而無力。夙厭離聽了這話,哭得愈發傷心,旁邊的蘇藥也不禁潸然淚下,濯纓不禁蹙了蹙眉,“你又哭什麼?”
“我見這位姑娘哭得如此傷心,隻恨自個兒醫術不精,無法替其解憂,不免傷心不已……”蘇藥說着這話,以袖拭淚。
“嗚嗚嗚……我眼看着你給他紮了這麼多針,怎麼也沒給紮活……文君啊……嗚嗚嗚……”夙厭離聞言,不禁一把抱住了蘇藥,二人霎時嚎啕大哭起來。濯纓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瞧着這二人,如此抱頭痛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