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藥，這是什麼湯？又香又臭的，好喝嗎？”沉水煙見了正煎着的湯藥，手裡的石榴瞬間不好吃了，飛奔而至夏清侯跟前，分外殷勤地接過其手中蒲扇，小心翼翼扇着爐火。

“你要不嘗嘗？”濯纓不禁笑了笑，走近了，夏清侯方擡眼瞧見了濯纓和淮冥，神色間似很稀松平常，“山君，你來了。”

“阿藥。”濯纓瞧着夏清侯安然無恙，不由得松了口氣，别過頭見混沌坐在幾案前，捧着一把不知名的藥草，細細嗅着，又問，“她那雙眼珠子不能視物，你可找到症結所在了？”

夏清侯望向混沌，有些迷惘地搖了搖頭：“聽說她生來則無法視物，我細瞧其雙目完好，試了諸般法子，仍未找到症結所在。”

夏清侯與濯纓說話的當頭，沉水煙偷偷舀了一小勺湯藥，送進了嘴裡，頓時一口噴出，沖着濯纓哭訴道：“山君，好苦呀！這湯太難喝了！”

“誰讓你偷喝的？”夏清侯瞪了沉水煙一眼，遂熄了爐火，取過藥罐斟了半碗，遞給了混沌。混沌捧着藥碗，雖瞧不見湯色渾濁，卻嗅得這氣味極其古怪，似有些膽顫，“這些日子，你這些奇奇怪怪的湯藥，我喝了數百碗了，也不見半分效果，還是别了……”

“不成，說好的，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夏清侯極為強勢地将藥碗往混沌嘴邊送了送，混沌看了淮冥一眼，十分為難道，“少帝，我這雙眼珠子，瞧不清也無甚大礙，我能不治了嗎？我這一天天的，又要去忘川為少帝妃采摘曼莎珠華，又要被這位夏郎中灌些奇奇怪怪的湯藥，時不時還得幫她搗藥、采藥……我覺着，這雙眼珠子瞎着，就挺好。”

淮冥隻是靜靜注視着濯纓，沒有應話，混沌又看了夏清侯一眼，擱下藥碗在案頭，分外熱忱道：“夏郎中，其實吧，我這睜眼瞎子算不得什麼大病。我們魔族還有很多病人，須勞煩你大駕呢。譬如饕餮，他從前最愛瞎吃東西，如今倒是改了，卻獨愛吃石榴，這成天隻吃石榴，日久成疾，得治！還有那個窮奇，一身都是病，你一定得去看看，好好給他治治！”

“可是，你這眼疾還未治好。讓他們先排個隊，我先幫你治好，再去瞧他們。”夏清侯分外認真答道，伸手接過藥碗再次遞到混沌的嘴邊。

混沌感覺這是白說了，萬分無奈地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濯纓瞧得正熱鬧，忽覺淮冥拽了拽她的衣袖，似笑非笑道：“這混沌不過才跟了你月餘，說起話來倒頗似你的行事做派。”

“确是，孺子可教。”濯纓點了點頭，眉開眼笑地拍了拍淮冥的肩頭，二人似乎親近了很多，先前深仇大恨積下的隔閡嫌隙，無端消失了很多。

淮冥伸手握住濯纓的纖細手腕，拉着她往外走，淡淡道：“還有個人，你該見一見。”

濯纓跟着淮冥穿過了大片大片開過的曼珠沙華，掠過了萬仞孤峰，二人穩穩落在了一處不知名的山崖上，這裡的林木有枝而無葉，黢黑的枝幹參天，時不時掠過幾隻烏鴉一般的鳥，卻又比尋常烏鴉大了不知幾百倍。

山崖對面，是刀山。數丈高的刀刃林立，暗夜之中泛着幽幽寒光，一如雪光刺目，一柄半丈高的刀刃斜斜插在半壁之上，刀刃上纏着銀色繩索，那繩索下綁吊着一青衣女子，其腳下不知深幾萬丈，雲煙缭繞間亦可見底下熊熊火海，若是失足跌落，恐是未及烈火焚身，則頃刻灰飛煙滅。

“黑烏鴉？小梨兒？”濯纓隔着刀山火海，恍惚瞧清了那青衣女子的容顔，竟真是夙厭離。

夙厭離似聽到了濯纓的聲音，狼狽地擡起頭，看到了濯纓，死灰般的眸眼間，方露出一絲希冀：“霍山君！救我！”

濯纓青絲如瀑，随紫色衣裙臨風獵獵，她咬着唇，沒有應聲。腳下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的玄冥火海，她心底亦是驚駭不已，還未徹底回過神來，耳邊是淮冥溫柔的問詢：“可要救下她？”

“她如何在此？”濯纓回過神來，别過頭看向淮冥。

“也是我請來的。”淮冥眸裡含笑，意味不明。

“也是來喝喜酒的？”濯纓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