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纓聽着這話,一時五味雜陳,心中驚駭之餘,更多的是難以言明的傷感。她與謝扇扇到底曾是同門,何以到了如此地步?她不過是盜取了一株神芝草,何以招緻謝扇扇痛恨至此?
“沒錯,魔族之人,罪該萬死!我就是要她,下八寒地獄,受盡紅蓮業火焚身切骨之痛,再灰飛煙滅!”謝扇扇恨恨地看着濯纓,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一般,這樣濃烈的恨意,令她記起了當年那些鲛人看她的眼神,也是一般痛恨,“顧清風,你若下不了手,我這就條陳其千百罪狀,奏請各山門長老合議定罪,再奏上九重天阙。”
話音未落,謝扇扇已摔袖而去。顧清風注視着濯纓,瞧了很久,方才有些頹然地坐在幾案之上,似在勸慰濯纓,又似寬慰自個兒:“莫要怪師父,她的家人皆是為兇獸梼杌所害。梼杌被鎮壓瀛洲後,她拜入蓬萊,一則是為報恩,二則是為修煉術法,除魔衛道。她這一生,恨透了魔族人,偏執地不肯放過一個魔族人。”
“原是如此。”濯纓還是頭一遭見顧清風不拘禮地坐在幾案上,她索性席地而坐,二人相隔不遠不近,濯纓不禁疑惑道,“師姐,她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你……都知道了?”顧清風神色間仍是冷冰冰的,語氣頓了頓,方繼續答道,“先前,我為魔族少帝所傷,師父将我送去鐘山治傷,我與燭陰上神提及此事時,為師父聽了去……”
“你又是如何知曉的?”濯纓又問。
“師尊祖彌留之際,将蓬萊交給我時,也将此秘聞一并傳給了我。他曾囑托,若非你犯下彌天大禍,其餘諸般離經叛道之事,皆盼我能寬宥于你。”顧清風很少與濯纓這般,心平氣和的說話,似乎有回光返照之勢,顧清風這回是真要處置她了?
“師尊,他老人家竟如此顧念于我。”濯纓聽了這話,心中愈發懷念伏瑄日日訓誡她的那段時日,隻惜往事不堪回首,靈眸宛轉,瞥向顧清風那張小白臉,輕笑出了聲,“小顧清風呐,原來你這些年,待我如此寬宥,處處放我一馬,皆是因了師尊他老人家的囑托。先前,我竟還生出那般龌龊的心思,以為你待師姑我,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濯纓此話一出,似一霎激怒了顧清風,一改先前平和神色,疾聲厲色道:“濯纓,慎言!”
“倘若,你真對我這個師姑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你那位嫉惡如仇的師父,又該治我一個蠱惑上仙的罪名了,她是不是會恨極了我,親手誅殺我于桃花扇下?”濯纓偏不肯罷休,她強忍着身上傷痛,偏要走近顧清風身前,步步緊逼,她倒要瞧清楚,這個顧清風是何真實面目?
“濯纓,夠了!”顧清風神色冰冷,看着濯纓一步一步走近,他忽然起了身,袖中雪白折扇揮開一陣清風,攔在濯纓身前,質問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顧清風,你的清風劍,可還拿得穩?”濯纓垂眸盯着顧清風手中的雪白扇面,恍惚間憶起她大婚前夕,顧清風提清風劍尋她時的場面,愈發大膽揣測道,“當年,我大婚前夕,你提清風劍闖入天界帶我逃婚,難道隻是因了我的身份?隻是因了師尊的囑托?”
濯纓步步緊逼,顧清風步步後退,字字句句猶如利刃穿心,一語道破了他的心思:“顧清風,你的道心已破,如何還拿得穩清風劍?”
顧清風背後抵靠着白玉柱,退無可退,額頭冷汗涔涔,雙手緊握成拳,低頭是濯纓身上若有似無的淡淡竹香,摻雜着些許血腥氣。他竟沒有否認,竟是默認了。
濯纓猶如五雷轟頂,心中亦是駭然不已,猛地往後退了退。她這一退,倒令顧清風一霎回魂一般,神色痛苦地盯着她:“濯纓,縱然我道心已破,可我仍是蓬萊掌權人,我不會徇私枉法。待你入八寒地獄後,我自當卸下執掌山門之權,至安息地領罰。”
“好好好,對我夠狠,對自個兒更狠!”濯纓聽了這話,方覺眼前這人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顧清風。一如嘴裡說着因她破了道心,手中劍也刺入了她心口,這倒像是顧清風能幹出來的事兒。可她又豈會如此甘心赴死,遂又道,“在我下八寒地獄之前,還有一問。”
頃刻,顧清風神色恢複如常,等着濯纓繼續發問:“我知你天賦異禀,也曾随師尊修習諸般術法。你可知,倘若有人為救人,不惜以命換命,最後遭到禁術反噬,神魂困惑,沉睡不醒,當如何救治?”
“何人?何種禁術?”顧清風凝神間,反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