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顧清風則拂袖欲離去。剛走出後苑，則見那婆子分外周全留客，相邀二人于府中暫居于廂房。奈何這婆子眼神不夠好，竟給顧清風安排了陳設雅緻的上房，而濯纓卻隻住了間簡陋的下房。

濯纓斷然不肯這般忍下，當即攔住那婆子去路，争論道：“诶，且慢。你可知我二人是何幹系？”

那婆子細細将濯纓打量一番，觀其一身粗布紫衫，發髻松松挽了支竹頭簪，不以為然道：“主仆呗。”

“你以為，他是主子，我是仆人？”濯纓聞言，伸手指着顧清風說着，見婆子點了頭，氣得小臉發白，大聲斥道，“你這雙眼珠子是白瞎了，我可是他師姑，他是我師侄兒。你這……哪有讓長輩住下房，小輩住上房的道理？”

“師姑？”婆子聞言，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再度打量了濯纓一番，還未開口，遂見顧清風冷聲道，“師姑，你老人家住這間，我去住那間，出門在外，莫要與人為難。”

話音未落，顧清風已兀自往下房走去，婆子驚異無比，卻也沒有再多言，悄然退下了。濯纓縱然争得了上房，卻還是要去下房尋顧清風，對此她亦頗為無賴。

顧清風還是那個謹守禮法的顧清風，縱是違逆天規救下了她，很多事還是改變不了。濯纓曆經幾回生死，倒也看開了許多。

“小顧啊，身在紅塵中，你這般與世俗格格不入，豈非易招人猜疑？”濯纓随意往黃花梨桌上一坐，還是從前那般懶散模樣。

“你倒是與世俗融合得甚好。”顧清風始終不曾擡眼瞧濯纓一眼，依舊盤坐于榻間，無悲無喜。

“小顧啊，你說這天道輪回、凡人命數，也真是有意思。蘭心前世是個郎中，隻醫死人，今生竟成了個病秧子。她那毛病，你當真能治好？”濯纓不禁好奇道。

“嗯。”顧清風到了人間，這性情卻也變了許多，有問必答，倒是讓濯纓舒心了許多。

“我聽那些下人說，蘭心自幼患有心疾，那些凡間郎中診治後，皆言藥石無靈，恐其活不過二十。她今年已十七了，若是你當真替她治好了心疾，豈非也是逆天改命之舉……”濯纓目色從容地盯着顧清風，若有所思道。

“人間九州，凡人何止千萬？你我既入紅塵，又與之恰逢于此，不也是命數？再者，若我袖手旁觀，你當如何？”顧清風緩緩睜開了眼，淡淡說道。

“那我也不能如何，我如今失了一身修為，與凡人無異，就是街頭逢着個地痞惡霸，我恐也打不過呀。”濯纓笑了笑，歎了口氣道繼續道，“可，蘭心到底是我霍山舊人，見她于人間受罪，我當于心不忍，你若不肯出手相救，此後多年，我定會耿耿于懷。”

“既是如此，不妨順勢而為，我既能解其病症，自當竭力。”顧清風的語氣仍是淡淡的，好似堪破紅塵一般。

“所以，小顧啊，你為蘭心醫治心疾，究竟是為了我，還是說，你早已将天道命數看得太過通透？”濯纓似笑非笑地說着話，起身推開了西窗，屋外雲霞绯紅，夕陽西下。

“你說呢？”顧清風沒有回話，而是反問了一句。

“小顧啊，你應知，我雖機緣巧合修得仙身，可我到底是魔器之魂，一萬六千年，仍是個沒有心的人。你說說，你一個天族上仙，同一個半仙半魔的怪物為伍，這要是外傳了去，又該掀起怎樣的風浪？”濯纓見顧清風未曾答話，竟愈發得寸進尺。

“掀起怎樣的風浪？我不知道。我隻知此事若是外傳了去，水族和天族神仙應先趕來誅殺于你。”顧清風風輕雲淡一句話，則教濯纓住了嘴。

二人在蘭府住了一宿。翌日，濯纓方推開屋門，則見一大群人将顧清風的居處圍了個水洩不通。濯纓起初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忙不疊跑了過去，卻見蘭心的父親蘭萬年正向顧清風道謝：“顧郎中，真是妙手回春，小女才吃了兩碗湯藥，多年頑疾竟已有起色，蘭某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