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過湖面，落在湖心嶼上，仰頭不見巨樹穹頂，遍布的綠茸青苔遮住了樹幹本身的顔色。

花朵點綴其上，鋪滿其下，其香不因靠近而變得濃烈，色彩不一的熒光浮于空中，時亮時暗。

湖心嶼上住着的精靈并不多，各系皆有，都在樹上建屋，但每一個人皮膚上的魔法紋路都密集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比蘭蒂斯國僅有的幾位特級混血都要複雜，完全突破了“同等級覺醒混血強于精靈”的限制。

他們紛紛笑着和她打招呼，并不在意跟在她身後的人，她便也揮手示意。

聆：“你先和我回家，我再和你找人，怎麼樣？”

雖然眼前這個人連她都打不過，看起來沒什麼威脅，但畢竟是自己帶進來的人，無論是出事還是惹事，她都得負責。

歌斯特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

“你很有禮貌，”聆滿意道，“比米伽可愛很多，哦，就是剛才那個混賬東西。”

“……”

并不想被拿來和他作比較，也不想在“可愛”上勝人一籌。

不過聆的家并不在樹上，而在一片能接觸到稀疏陽光的樹蔭下，老舊的藩籬圍着一座木屋，除了中間那條小徑，兩側院子裡栽滿了玫瑰，不論單色或混色，不論名貴或常見，所有他能叫得出名字的，都能在這裡找到。

就好像另一個母親的玻璃花房。

聆穿過玫瑰花海，木屋廊下坐着的女子紅褐色長發挽起，裙擺鋪滿秋千椅，她合起書，一笑：“回來了，我的小阿伊諾。”

歌斯特站在小徑盡頭看着她，未敢上前。

媽媽……

鮮活的玫瑰在眼前綻放，纖眉明眸，歲月從曾不苛待她，不改其高貴，其優雅，更比那公爵府裡的油畫親切近人。

聆坐在秋千椅上，抱着她的裙擺，笑着跟她分享自己這幾日在核心區邊緣的見聞。

“對了媽媽，”她說，“我還遇到一個雪精靈。”

雅歌詫異擡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歌斯特，隻一眼，她便明白過來，他來了，終于還是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冒着生死的風險。

她捏了捏她的臉頰，說：“帶他過來，媽媽想看看他。”

聆興奮地朝歌斯特飛奔而去，牽起他的手，笑着說：“跟我來，那是我的媽媽！”

她的手很小，将将握住他的四指，但又不乏力道，不容人拒絕。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原來這就是妹妹。

他的妹妹。

————

清晨曦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

歌斯特蘇醒時仍是神思昏沉，情緒尚未從久遠的夢境中脫離，隻依稀看見那光芒盛處坐着個銀發少女，單手支頤，輕翻書頁，過肩短發影影綽綽地垂下，遮住了她的臉。

他下意識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項鍊，意外摸到原本空蕩的凹槽間又有了一顆小小寶石。

不是碎了嗎……

還在夢中啊……

所以才會看見她……

他想起身看看，靠近看看，可身上沒有半分力氣，隻徒勞地掙紮了片刻，恍惚間那身影似乎在向自己走來，他伸出手，不知抓住了什麼，卻用力握住了。

許久之後，歌斯特才歸攏意識，眼前模糊的一切也終于清明。

艾爾薇俯身以指搭在他頸側動脈上，經過一夜的休息，身上開裂的傷口基本愈合了，握住自己的手很有力，心跳平穩，體溫正常，感受不到魔法能量的波動，似乎已無大礙，可為什麼紋路還未消退？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問。

“你是不是……”他卻啞聲問，“很讨厭我……”

艾爾薇猛地被他問住，之前嘛，嗯——現在嘛，嗯……

不過，也沒有“很”吧……

他從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眸色一黯，低聲說：“對不起……”

艾爾薇一愣，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出于什麼原因，隻能順着他的話問：“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他閉了閉眼：“我不知道她是你。”

本是沒頭沒尾的話，艾爾薇卻瞬間明白了歌斯特的意思，他知道？

她吃驚問：“你什麼時候……”

他一字一句道：“聆，給我15克迷疊香。”

艾爾薇猛然想起了第九魔藥室裡的那一幕，這才恍然，原來早在離開學院之前，他便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每次危難之際的拼死相救，他都無比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為誰。

“你不必道歉，”她為難道，“我也沒跟你坦白。”

小巷初遇時那本能的無法抵抗的恐懼讓她根本不敢靠近他，後來接觸多了她才适應，也逐漸意識到，或許這種情緒并非來自自己，而是薇薇。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問些什麼，卻終究沒能開口。

這時，陽台上傳來些許響動，伊奧推門而入，問：“柯林小姐，少爺情況如何？”

艾爾薇回神：“他已經醒了，目前來看沒什麼問題。”

“醒了？”伊奧驚訝，“這麼快？”

歌斯特聽着二人的對話，忽然覺得這個夢太過真實，不對，如果真的是夢，聆不該還是艾爾薇的樣子。

他神色僵硬，不斷地回想自己方才說的話和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