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奧将食物放在桌上,輕咳一聲:“少爺,需要我将衣服送過去嗎?”
歌斯特一低頭,看見自己不着寸縷,他該感謝水面的這些花花草草保住了他最後的體面嗎?
艾爾薇默默别開眼,示意他松開抓着自己的手:“我先去吃點東西。”
“……”
甯願自己從未醒過。
換好衣物後,歌斯特在艾爾薇對面坐下,她将自己的濃湯推了過來:“你喝這個,熱的。”
伊奧剛想說裡面放了少爺不愛吃的香芹,便見他舀了一勺,入口時不經意皺了皺眉,但還是咽了下去。
勉強就别……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位“柯林小姐”的評價過于保守了,她何止是“不一般”,應該是“極特殊。”
艾爾薇想起什麼,對歌斯特道:“你跟他說,你想我留下。”
雖不明就裡,但他仍是照着她說的做了:“我想她留下。”
伊奧:“……”
他不知道,自己某些從小建立的認知,會從今天起,從此刻起被徹底颠覆。
艾爾薇這才說:“我們是家人,你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我們會接受彼此所有的所謂的‘不堪’,不是嗎。”
在互相麻煩裡,建立起更深的互相依賴。
歌斯特終于明白她讓自己說這句話的意思,他的病情,一直是赫爾維亞無法宣之于外的隐秘,除了最開始知道的那極少數人,再無人了解。
而不論知曉内情與否,她都決定朝自己而來。
她似乎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做了什麼樣的決定,也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伊奧知道,柯林小姐的這番話不僅是對少爺說,也是對自己說,更是對自己将要轉達原話的公爵府說。
“家人”二字透出的親密和排外讓人難免想去探究他們私下的關系。
艾爾薇指了指歌斯特臉上的紋路:“這個什麼時候能消退?”
“過幾天就好。”
具體多久他心裡大概有數,隻是随着紋路生長,每次發作後消退所需的時間越來越久,隻怕有一天真的會如凱拉老師所說,再也無法消失。
艾爾薇歎氣,與人類世界淵源頗深的他變得與精靈無異,又該何去何從。
歌斯特問:“你是如何幫我平息能量暴走的?”
她搖了搖頭:“我不想說,但那不是我的能力,下一次,或許我就救不了你了。”
歌斯特默然,沒再繼續問下去。
等二人用完餐,伊奧開口:“既然少爺已經醒了,那麼柯林小姐也該去見見公爵大人了。”
歌斯特神色一冷:“什麼事?”
艾爾薇想威爾森大約是要詳細問問自己是如何讓失控的能量平息的,可關于這件事,即便是她也無法完全确定。
她一面說着沒什麼,一面在想如何蒙混過去。
歌斯特垂眸掩去眼中的那抹陰霾,不過片刻便做了決定:“讓我送你過去。”
艾爾薇對這些倒是不在意,點了點頭:“如果你的身體沒問題的話。”
他抄着膝彎抱起她,望着塔下的白霧,忽然想到伊奧是不是也是這樣帶她上來的,不由輕輕向上掂了掂。
艾爾薇:“?”
飛過霧障後,歌斯特卻并未停下,伊奧跟在他身側後方,難道他要一直将人送到公爵府大廳外嗎。
他終于出聲提醒:“少爺,請止步。”
歌斯特一頓,似乎這才意識到什麼,将人安穩放下。
艾爾薇隐隐察覺出不對勁,問:“你不能離開?”
歌斯特:“在紋路消退前。”
她不禁皺眉,這跟囚禁犯人有什麼不同,能量暴走時讓他待在冰塔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情有可原,可他都好了,為何還要……
她愣住了,這才明白原來他生病了并不是公爵府真正想保守的秘密,而是發病時與精靈無異。
“去吧。”歌斯特說。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在為他難過。
可艾爾薇的臉上逐漸浮現湛藍色的海浪紋路,天空随之落雨,久久不見停歇。
她輕輕抱住了他:“我們都會一直愛着你,不論你是誰。”
歌斯特怔然,想起了當年她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他們視你為異類,至少我和你是同類。
威爾森公爵仍是坐在自己的書房中等着艾爾薇。
“請坐,柯林小姐,”他道,“我想知道,你和我的女兒雅歌,是什麼關系。”
艾爾薇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歌斯特病成那樣,好不容易蘇醒了他卻對他的病況不聞不問,她權且認為自己是歌斯特的半個藥師,可公爵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意識,沒将他視為病人,也沒将她視為醫者。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問您是如何看待混血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