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依不舍地起床,當着蔣浩然的面在水桶中揩身,好像我們是多年的情人,相互間已完全沒有了陌生與羞澀。
幾小時前,我們才在一起目睹了死亡,什麼世俗都可以放下了,我們必須活在當下,這是一種很特别的感受。
我感到多少年來從未有過的快樂。
我們肩并肩,為挽救将近一百人的生命盡了全力,我們現在有權力來享受愛情……我們倆個也是虎口餘生呀。
“我去看看淋浴有沒有人用,我在樓上等你,喝了咖啡再去工作吧。”蔣浩然說。
“好吧。”我對蔣浩然笑笑。
臨走前,蔣浩然又吻了我一下,這時,我想起了梅庵,對方才的一切提出了疑問,可是又趕緊把這個念頭驅出大腦。在這兒想起這些毫無益處。以後一定會把這一切梳理清楚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們還沒有真正死裡逃生,因為回重慶的路還不到一半。日複一日,一小時又一小時,我們感到度日如年。我第一次對能活在世上感到幸運。
蔣浩然和我緩緩地走下樓梯。我們共飲一杯咖啡,共吃一塊面包。當走到第一間住滿傷員的艙室時,我望了望蔣浩然。進門之前,我碰了一下蔣浩然的手,凝視着他深邃的雙眼。
“你說,我們是不是瘋了!”
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不确定,但從咱們相遇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很女人的女人,我那時就喜歡你的直爽與天真。”
“怎麼能這麼說?”我小聲地說, “以前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一直過着舒适的生活,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
“回想下你去年的經曆吧。懷疑、恐懼、孤獨,那是戰争的頭幾個月。盡管那是我沒見到你,可我知道你一點也沒有動搖過。我送妻子上船,不知道那船會不會沉沒。我讓她走了,因為我明白,即使冒險也得讓她走,要是平安到達重慶的話,以後就安全了。我和她在一起,度過了好多年孤單的日子……我挺過來了,你也挺過來了。”他望着我,“以後的日子,我們一樣能挺過去的。”
說罷,我們一起走進艙室。
我差一點要屏住呼吸,臭氣實在太沖了。體臭、汗臭、嘔吐物的臭、皮膚焦糊氣息。
我們繼續去工作,肩并肩,幹了幾個小時,來來回回地看護傷員,照醫生的吩咐做。當我們遇見其他客人在甲闆上分口糧,心中便産生特别的友愛與溫情。這使我們不再悲悲凄凄,使我們可以對所有人表現友好表現關懷;也使我對蔣浩然的愛充滿了新鮮感。
我從沒有這樣愛過一個男人,從未覺得自己這麼堅強、年輕。我和陶梅庵的生活是另一種世界的一部分。我她愛陶梅庵,尊敬他,可是現在發現了另一種人,一個男人,和他在一起她全身都是青春的活力。與此相比,我和陶梅庵之間終究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