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吱嘎的木門推開,裡面長久沒有透過氣的悶臭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蛛網,朝他們當頭罩過來,隻好下意識屏息。
灰袍子修士秦三打上火折子,提前寬慰道:“倒是不用擔心染上,我來這裡這麼多天了還是好好的,問題應該出在附近的井水裡,隻要你們别去喝井水就沒事。”
說是這樣說,但人都還是惜命的。冼清塵跟在楚回舟後面進了房中,屈指擋住鼻息,借着分發過來的火折子看清了周遭陳設。
因為一開始大夥兒都以為是瘟疫,就把這間安置患者的屋子門窗都釘死了,連隻蒼蠅蚊子都飛不出去,不過不同尋常的是,這裡雖然不透風,卻完全沒有穢物的氣味,甚至連蹤影也沒有。
“唔啊!”藍荷吓跳起來,火折子往下照,有隻枯槁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腕,藍荞趕緊扯她後退了幾步。
是個活人,和他們先前看到的屍體一樣,全身瘦的要命,腹部空下去,顯出肋骨的形狀,像是一團包着骨頭的布囊:“救命……救命啊……”
秦三歎了口氣,蹲下身喂了他一些吊命的藥。
藍荞注意到那都是些不便宜的藥,不由感慨道:“秦大夫醫者仁心。”
秦三搖搖頭:“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罷了,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到底該讓他們活下去還是盡快結束他們的痛苦為好了。”
苦真攬住好友的肩膀,唏噓道:“生死之事,我們也無權替他們決定,聽天由命吧。”
除卻剛才那個,角落裡還躺着幾個人,他俯下身細看,才發覺有個人雖瘦,卻肚大如球。
“咦?”
“正是這病的奇特之處了。你猜這病初期症狀如何?”
話音剛落,那人聽得人聲清醒過來,怒目圓睜:“面……我要吃面!”
秦三在他身上貼一個靜止符,動作之利落熟練可見已經做了許多遍。
衆人眨巴着眼睛等他解惑,他道:“所有病患,就是從吃面開始的!”
這就是件駭人聽聞的稀奇事了。
冼清塵興趣陡增,抱臂離得他們近了一些。
是這樣的,說是這城裡的面食生意從一個月前開始銷量陡增,所有人都愛上了吃面食,即使是從來隻愛吃大米飯的人,也抱着兩個大饅頭熱淚盈眶,還有缺了牙隻吃得了稀飯的老人,也開始要吃面。
沒過幾天,有個老人竟因此噎死了,大夥兒才始覺不正常。
求醫問藥過,也拜過土地神仙,可事情的走向越來越不受控制。除了面食什麼也吃不下去了,每天不停的吃,直塞到從嗓子眼裡冒出來,吃光了就去找沒熟的麥子吃,實在沒有了,肚子也驟然吹氣球般大起來。
再過上三五天,肚子就像是皮球被戳爆了一樣快速幹癟下去,整個人幹瘦如柴,還說能聽見自己肚子裡傳來巨大的肚餓聲。通常這時候就離死不遠了。
藥修醫者們排查了病源,最終覺得是食用的井水不幹淨,但水裡又沒毒,于是想到是妖怪作祟,可查了許久,也沒發現妖怪的蹤迹,事情就架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最好是要找一個博聞強識的妖怪學究,來細細探究一番。
講述的功夫,苦真已就地而坐,邊配靈藥邊道:“我在這先配一些對症的餓鬼散吧,藍荷藍荞,過來打下手。”
藍杞指了指自己:“師父,那我呢?”
苦真點向一旁看似無所事事的冼清塵:“你與青蟬師父走,多記多學,好好給你小子漲漲見識!”說罷,他對冼清塵道,“多謝你照顧我徒弟了!”
對方是長輩,自然不好拒絕,冼清塵點點頭。
他走出屋子,楚回舟與他心有靈犀,已知道他想去哪,藍杞卻沒有同楚回舟一樣的慧心妙眼。
“青蟬師父,我們這是去哪?”
冼清塵言簡意赅道:“水井。”
早該想到藍杞是個貧嘴的,短短數百步的功夫,拉着楚回舟稱兄道弟,将自己哪邊人氏,師門上下雞毛蒜皮的各種大小事抖了個幹淨,又勾搭着楚回舟的肩膀,悄咪咪打探:“你師父好生年輕,修為如何,可有道侶了?”
他說别的不要緊,楚回舟都耐着性子與他言笑晏晏,可最後這個問題卻好死不死戳在他深紮心底的軟刺上,讓他的笑一下子冷淡下來,可轉念一想,這問題由他問不出口,不如借外人的口問。
楚回舟側過頭,一雙桃花眼中鋒芒暗藏,隻餘真誠:“我沒在意過,你不如去問問我師父。”
“這怎麼能不知道呢!你都不關心你師父!”藍杞抱怨起來,目光放在走在前面的冼清塵身上。
四遭破敗殘景,冼清塵淺藍色的衣衫罩袍滾着虹光,飄然衣袖,紮起一半的烏發微卷落在腰間,手中竟玩着一把小巧扇子,漫不經心的樣子好似踏足尋常街景。
藍杞突然不敢去問了。
眼前的這位師父和他的師父太不一樣了。先不說樣貌與年紀,面對如此人間慘劇,他師父定是面有戚戚,連連哀歎,可他卻在青蟬臉上,找不到一絲挂在臉上的憐憫之心。
聽雲宗出來的會是這樣的人嗎?大能修士會是這樣的人嗎?
相較而言,他覺得楚回舟還好,沒有這種“西風冷月孤墳”的非人感,總之是有點人味的,便忍不住多在楚回舟身邊貼了會兒。
“你怎麼不去?”楚回舟問。
藍杞悻悻:“怎麼說呢,你師父,一看就知道沒有道侶。”
楚回舟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