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袁紹在這件事上并沒有親口承認,要立袁尚為嗣,而孤遠袁譚。
卻被智謀深遠之士窺破天機。
沮授看透了袁紹廢長立幼的心思。
他痛心疾首而谏袁紹:“主公此舉,恐為禍亂之源矣!”
但是,袁紹心志已決,非但未納忠言,反而以假亂真,閉塞谏路。
公孫瓒既滅,袁紹更将譚過繼他處,複以次子熙領幽州,外甥幹牧并州。
并振振有詞地說:“吾欲令諸子各據一州,以視其能。”
此語一出,家族暗流湧動,兄弟阋牆之禍,已伏于細微。
乃至于如今袁紹病重,神智昏聩,不知袁譚于青州已勢成虎踞,滅田楷、孔融如探囊取物,野心與兵力并長,竟至萌生弑弟之念。
内憂外患交織,袁紹之軀日薄西山,已無力洞察長子的心機。
袁紹如今已經無法思考袁譚殺害袁尚的可能性了。
周遭讒言四起,皆由袁譚黨羽所布,哄騙主公召回長子,以承家業。
袁紹迷夢之中,還在幻想,尚寄望于割讓青州數郡于曹操,以求幼子尚之安,殊不知此乃癡人說夢,徒增笑柄。
——
邺城大将軍袁紹的府邸。
袁譚已歸。
曾經紫袍金冠的袁本初袁大将軍,身材魁梧,面色雅正,就連死時都令“河北士女莫不傷怨,市巷揮淚,如或喪親。”
如今的他面容枯槁,昔日清雅之色已被歲月與憂慮侵蝕,唯餘三縷長須,依舊垂至胸前,訴說着往昔的輝煌。
袁譚容貌肖母,并不肖父。
因此面相更顯剛烈,而無清秀之氣。
“父親何在?”袁譚沉聲問道。
“主公卧病于寝殿,日夜期盼公子歸來。”
侍從引路,穿過曲折長廊,至袁紹寝榻前。
“父親,兒歸矣。”
袁譚低語,聲含哀切,又藏鋒芒。
袁紹聞聲,勉力睜眼,見長子立于榻前,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既有遺憾,亦有憂慮。
“子譚,吾家基業,望汝兄弟共守之。”言罷,氣息漸弱。
袁譚心中暗笑,面上卻恭順答道:“父親放心,兒定不負所望。”
袁紹欲擡手,卻力不從心,隻得緩緩言道:“吾兒顯甫尚安否?”
袁譚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答道:“譚不知,父親放心,兒已遣人往黎陽探尋。”
袁紹聞言,心中稍安,卻又隐隐感到不安。
他深知長子心性,更知自己廢長立幼之舉,已種下禍根。
然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父親,兒在青州,雖滅田楷、孔融,然心中時刻挂念家族安危。今歸來,願與父親共謀大計,以保袁氏基業。”
袁譚跪于榻前,言辭懇切。
袁紹心中那份對幼子袁尚歸來的深切期盼,終究化作了泡影,成為了一枕虛無缥缈的黃粱美夢。
青州半郡,已作為權宜之計,無奈割讓于曹操之手。
冀州風雨飄搖,大半疆土淪陷。
青州再失,袁氏基業岌岌可危,僅餘幽州、并州與邺城周遭之地,苟延殘喘。
并州之地,高幹野心勃勃,自立之勢已如暗流湧動,待袁紹百年之後,隻怕将成尾大不掉之勢,聽調不聽宣,自立為王亦非不可能。
内憂外患之下,袁紹召回袁譚,并立他為嗣子。
同時,袁紹急令次子袁熙連夜返回幽州。
速度之快,竟至于無法攜夫人甄宓同行,隻留下一道倉促的離别與無盡的思念。
這一别,或許便是永訣,袁熙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袁氏命運的憂慮,亦有對甄宓的深深眷戀。
但他并不能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