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謂徐氏與孫翊生前情深意重,那也是相敬如賓。
不過孫翊既逝,徐氏無嫡嗣,僅一妾生子,日後于宛陵乃至江東,恐将漸為人所忽視。
既為孫翊遺婦,不論孫權是否善待于她,日後宗室之供養,自不會短缺。
徐夫人惟願盡心撫育孫翊獨子孫松,待其成人,或可得一己之自由。
表面上,徐夫人固然未向郭婉透露半點複仇之意。
但郭婉乃好事之人,見徐夫人言辭閃爍,對自己和支謙不願深信,索性便借妫覽對徐夫人的無禮,力勸其随己離開宛陵,遠離江東。
聞郭婉此言,徐夫人不禁愕然,未曾想初見便遭此勸。遂奇而問曰:“足下何人?欲引吾往何處?”
郭婉微微一笑,答曰:“妾掖庭女史,見夫人境遇困厄,特來相勸。”
“若夫人有意,妾願攜夫人遠離江東之地,于禁宮深處覓一安身立命之所。”
“掖庭?”徐夫人疑惑反問。
“足下莫非曾是漢宮之人?”徐夫人複問,語氣中帶着一絲探尋。
聞此,郭婉微微颔首,徐夫人眉頭微蹙,陷入沉思。
片刻之後,徐夫人緩緩開口,反駁道:“貴人此言差矣。妾孫氏遺婦,宗族供養,自當無缺。且幼子松,尚需撫育,豈能輕言離去?”
“孫松年幼,自有生母養護,無需夫人挂懷,”郭婉淡淡而言,擡手替徐夫人将披帛扶起,複勸曰,“夫人雖得宗族供養,然妫覽之徒,豈是良善之輩?”
“夫人若繼續留于此地,恐日後多有煩憂。吾觀夫人,才貌俱佳,何不借此良機,遠離是非之淵?”
郭婉此語,當然也是為徐夫人深思熟慮之計,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借遠離妫覽之機,探其心中對妫覽的恨意與戒備深淺。
因未知徐氏圖謀誅殺妫覽的确切時機,郭婉故以此言試探,欲窺徐氏對妫覽殺意幾何。
“不勞貴人費心,妫覽将死之人,對妾難構威脅。”
徐氏垂眸低語,其聲細微,除郭婉觍顔近聽之外,就連侍立其側的支謙亦未能明晰其言。
“夫人所言何事?”支謙茫然問道,神色略顯呆滞。
而後,好像明白過來什麼,秉持出家人不窺人私之戒,他雙手合十,閉目請辭,不欲再聞。
支謙心中已然明了,自郭婉提出随他一同入市采買法器之時,定有他事,故不願在此旁聽他人密談。
徐氏見狀,忙扯出一抹僵硬之笑,吩咐府中婢女引領支謙前往客房歇息。
一時之間,房中唯餘徐氏與郭婉二人。
“此時無人,貴人欲言何事,但說無妨。”
徐氏說罷,似已預備洗耳恭聽,但未及郭婉啟齒,徐氏便已淡然續道:“妫覽之事,無須貴人費心,妾無意複仇。”
郭婉尚未開口,徐夫人已舉手截斷其言,語調之堅定,神情之哀戚,盡顯無遺。
聞徐夫人拒絕之決絕,郭婉不禁怔然一瞬。
人若久居一隅,潛意識中便畏于變遷。
徐氏雖聰慧内斂,但自幼生于江東,曆經諸多殘酷血腥,且無至親可依,不敢輕言離去,亦屬常理之中。
郭婉雖已料及徐氏會拒其同赴許都之請,但實未料到,徐氏竟拒為孫翊複仇。
此等情狀實與史實相悖。
徐夫人必不會因貪生怕死而屈從于妫覽,若真如此,豈不是前世枉讀史書。
如此觀之,唯有一解,即徐氏不信郭婉,故不願吐露其欲謀殺丹陽太守戴員及丹陽大都督妫覽之謀。
誠然,初次相見,尚存疑慮,亦是常理。
由是郭婉需速得徐氏信任,方能得其計謀。
郭婉沉吟片刻,複又言道:“妾并非力勸夫人随吾同赴許都,實乃望夫人莫步橋氏後塵。”
橋氏,是孫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