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郭婉為何寬慰于她,故而試探性地問道:“女郎可是遭遇了難處?”
郭婉本無诳慧者之心,遂取一席,于孫翊之靈位前跪坐,自徐氏手中接香,虔誠地插于面前之香爐内。
“實陷危局,且難逾夫人将逢之厄,”郭婉于孫翊之靈前肅然敬香,口吻恬淡而言道,“吾輩性命,懸于戴員、妫覽之掌握,夫人若不速除妫覽,妾與吾主,恐數日之間,即蹈幽冥之境。”
香炷既插,郭婉神色甯靜,目光悠然轉向徐夫人,續言曰:“與夫人既有緣會,經諸波折,得觐見夫人之顔。然亦無緣,無緣與夫人共赴許都。吾輩命若懸絲,旦夕不保,此乃天數也。”
徐氏未嘗預料,妫覽、戴員亦有取郭婉等人性命之意。
“惡徒貪婪無度,罪行累累,一惡難掩其全。”
徐夫人垂眸輕歎,目光未與郭婉之靜注相接。
繼而緩緩言道:“人生如寄,緣分天數,實難違逆。命裡有時,終當歸至;命裡無時,莫強求之。既與女郎有緣會,願此緣綿長,非若朝露之晞。”
“吾欲為女郎演一卦,以蔔他日吾等之緣分,究為江河之綿邈,抑或朝露之瞬息。”
徐氏精擅蓍龜,郭婉素所洞鑒。聞徐氏言,郭婉颔首默許,任其推演,心若止水,靜待其果。
雖說是蔔算二人日後之緣分,但郭婉心明,此乃蔔算誅除妫覽、戴員之吉兇。
若是心神放空,不念那将舉屠刀之妫覽、戴員,郭婉倒覺徐氏之占卦頗有趣味。
徐氏端坐于案前,面前擺放着龜甲與蓍草。
她先是淨手焚香,以示對天地神靈之敬。
而後,徐氏輕撫龜甲,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似在與天地溝通,祈求神靈指引。
接着,徐氏将龜甲擲于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徐氏細觀察龜甲上出現的裂紋與圖案,又取蓍草,依古法揲蓍,以求卦象。
随着蓍草之移動與組合,卦象逐漸顯現。
徐氏凝視卦象,眉頭微蹙,似在解讀其中奧秘。她時而沉思,時而輕歎,似有所悟。
郭婉見狀,心中微動,問道:“卦象如何?”
徐氏凝視卦象,眉頭緊鎖,沉吟良久,始言道:“此卦乃《易經》之《坎》卦,坎為水,險陷之意。卦中九二爻變,化為《艮》卦,艮為止,又寓守正之意。”
“此象顯示,前路雖波濤洶湧,危機四伏,然若能堅守正道,矢志不渝,終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又觀互卦,《震》為雷,《坤》為地,雷動于地中,寓意潛力無窮,待機而發。此乃吉兆,表明吾輩雖處逆境,但潛力深厚,隻要時機成熟,便能一舉成功。”
“然亦須留意,《坎》卦之下,隐有《離》象,離為火,寓意變故與沖突。此象警示吾等,行事需謹慎,以防火上加油,徒增事端。”
郭婉點了點頭:“慎防火患……誅賊之舉,務必籌謀周密,步步謹慎,以确保萬全之策,勿使奸賊因火之故而遁逃,緻使前功盡棄。”
郭婉回味總結一番,意思是徐氏此行需慎之又慎,莫因火事之虞,令惡賊漏網,終緻功敗垂成。
徐氏斜睨郭婉,對其斷定自己欲誅妫覽、戴員之事不再置喙,轉而以一種超然物外之态淡然而言:“誠然如此。”
“人生有命,富貴在天。若能手刃奸賊,則吾等緣分自當深厚;若不能替夫君雪恨,吾甯以死明志,彼時,吾等日後之緣,自是煙消雲散矣。”徐氏将龜甲燒盡,歎了一口氣。
“但,婉更願與夫人緣分綿長,婉實難割舍夫人之美貌睿智、膽識過人且心思缜密。心向日後能與夫人日日并肩同行。故,夫人若有所需,婉必當傾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郭婉笑語盈盈,言辭間盡顯與徐夫人情誼深厚之态。
“汝真乃頑皮的小女郎,”徐夫人含笑颔首,同郭婉玩笑話言道,“人惟氣不可自盈,安能任笑罵于人而無所動哉!既如此,吾便随意驅使于汝,望汝日後勿生怨怼之心!”
徐氏雖年輕,然訓誡郭婉之時,其态俨然。
若有旁觀者見,亦必覺其場面甚是滑稽。
二妙齡女郎,閉門共謀誅賊之策,此景既令人心悸,又覺滑稽可笑。
郭婉費盡半日之功,方得破徐氏之心防,由此可知徐夫人于人事之戒備,實乃深沉難測。
恰好支謙法師将在孫翊頭七,為其舉辦齋僧法會,郭婉借此良機,輕而易舉地未引起他人之疑,安然入住徐夫人之苑内。
經數日之籌謀,徐氏與孫翊舊部親信已做周密之布置。
定誅戴員、妫覽之日,恰為孫翊頭七之期。
越日,徐氏身着石榴花色襦裙,鮮豔披帛映其嬌顔如花,身姿綽約,發挽高髻,足蹬尖頭絲履,其上紋飾亦是絢爛奪目,宛若步步生蓮,踏花而行。
徐氏之美,江東皆知,此番裝扮自是相得益彰。
然則,場合殊為不妥,今日乃其夫君孫翊的頭七之祭。
常婦于夫君悼念之日,多素衣淡妝,以寄哀思。
而徐氏則反其道而行之,盛裝打扮,豔若桃李,宛若初嫁之新婦,其态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