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此言一出,帳内将校皆嘩然。
諸葛亮亦猛然擡頭,凝視周瑜片刻。
顯然,周瑜此舉出乎其意料之外。
但不過須臾,諸葛亮便調整心态。
周瑜之言雖驚人,然細思之,兩家結盟,于江東孫氏實亦有益。
故以周瑜之身份,提出結盟,亦不足為奇。
想通此理,諸葛亮乃将目光轉向坐于其後的孫權,隻因孫權才是江東孫氏的真正主人。
此刻的孫權,已從初時之心虛中恢複冷靜。
誠然,他尚未明了孫、劉兩家結盟的緣由及後果,但于外事,孫權素信周瑜。
雖不及已故的兄長孫策那般信重,但孫權亦不會輕易在外人前拂周瑜顔面。
故面對衆人投來之疑惑目光,孫權以同樣不容置疑之口吻确認曰:“權亦有此意!”
衆将校見主公如此肯定周瑜之提議,自然無異議。
唯諸葛亮坐于一旁,眼中閃過一抹稍縱即逝之不甘。
此番諸葛亮來孫營,意在促成劉備與孫權之結盟,但此時結盟,非為抗曹也。
曹操尚未至,此時結盟,多為擴大劉備于荊州之利益耳。
長沙太守張羨,于江、湘之間,深得民心,然其性剛強不順。
荊州牧劉表以其行徑不端,輕之,禮遇不周,張羨由是銜恨劉表。
諸葛亮适自長沙而歸,勸張羨舉兵逆劉表,曰:“舉大事者,不以義為本,未有不敗者也。故齊桓公率諸侯尊周室,晉文公逐叔帶而複周襄王。”
“今袁氏背此道,劉牧從之,是自取禍之道也。明府當為朝廷立功,明大義,保福祉,遠禍患,不可與之同流合污。”
張羨問曰:“吾當如何為之?”
諸葛亮對曰:“曹公雖勢微,然仗義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讨有罪,天下誰敢不從?”
“今明府若能舉四郡之衆,保三江之地,以待曹公之至,與之内外相應,豈不可行乎?”
張羨曰:“善哉!”
既說服張羨,舉長沙郡起兵,逐步蠶食零陵、桂陽數郡,據此反叛劉表,且預備遣使詣曹操。
諸葛亮策反張羨,實為令其主劉備趁亂取利,然僅長沙數郡之反,不足以撼動劉表。
故諸葛亮離長沙後,複至孫氏之營。
是時,須孫權出兵,攻江夏郡,以分劉表之注意力,方可為張羨之反赢得時機,且可令荊州之勢愈亂。
是以,諸葛亮乃至于孫營。
此番計謀竟被周瑜全盤道出,所以諸葛亮心下頗感憋屈。
須知,周瑜已洞悉諸葛亮的全盤謀略,而諸葛亮則未知周瑜之深意。
此無法捉摸對方動向之感,令素來自負運籌帷幄之諸葛亮深感憋屈,猶如箭已瞄準靶心,然矢出之後,卻皆脫靶而去。
不過,憋屈歸憋屈,諸葛亮亦不得不認,以其目前之身份,尚難以與周瑜争鋒。
周瑜非劉琦、張羨之輩可比,其智謀深遠,心懷壯志,不因私利而蔽目。
尤為甚者,周瑜身後有孫權的鼎力支持,孫權之勢,又遠勝劉備。
既已明了自己與周瑜之差距,諸葛亮自不會如三流謀士般,繼續在孫營與周瑜糾纏不休。
諸葛亮自是不會讓孫權觊觎蜀中,乃至荊州,亦不欲予江東孫氏,此關乎其全局之籌劃也。
然以諸葛亮目前之實力,尚難與東吳抗衡,故其當即長袖一揮,朝孫策躬身而拜,曰:“亮謹代荊、揚百姓,謝将軍之深明大義。”
言訖,諸葛亮起身,複朝周瑜等孫氏将領拱手作别。
繼而轉身,大步流星,徑出營帳。
帳内衆将,見諸葛亮初時哭哭啼啼而來,此刻又風風火火而去,皆如墜雲霧,摸不着頭腦。
至于孫權,亦覺此事頗為蹊跷,乃問周瑜曰:“公瑾,此諸葛孔明究竟何許人也?與新野劉備結盟,又有何益?”
面對孫權之連串诘問,周瑜方落座,神色忽沉,反诘之曰:“主公可知,長沙張羨,已在此人之撺掇下,起兵逆劉表乎?”
周瑜之反問,猶如巨石投湖,激起沖天水花,使先前猶在好奇諸葛亮身份之衆人,頓時嘩然。
衆人百般思量,皆不明其理。
諸葛亮明面大義凜然,方才于營中言及結盟共抗曹操,以防其日後南下,但其竟暗中唆使長沙太守張羨起兵逆荊州牧劉表,實令人費解。
須知新野劉備乃諸葛亮之主公,而劉表于名義上,亦劉備之上司也。
此諸葛亮究竟懷揣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