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安說:“本來我該盡盡地主之誼送你回去的,隻是今天碰巧沒開車,等等我叫司機來接你。”
“哦,不用了。”蔣潔搖搖手機,“我叫我家司機就好了。”
蔣潔家的司機來得很快,陸以安看起來頗為遺憾地在街邊向蔣潔招招手道别。
黑色轎車打來個拐,尾燈閃了閃,沒入了車海。
夜間華燈已上,八月底的夜晚是濕熱的,陸以安穿着挺括的襯衫和牛仔褲,在橙黃的路燈下,微卷的長發被吹起,拂面而過。
接下來的幾天工作日陸以安沒有缺勤,連遲到早退都沒有,上回顧言那讨來的工作很簡單,很快就處理完,但對她起了一些啟發作用,可見傅硯是個非暴力不配合的。
地産部這裡依舊沒她什麼事,沒有人給她交代工作,倒是這幾日程煜在辦公室裡常常出現,越來越多人進了她的辦公室“談心”。
傅立從來沒有出現在傅氏,不知道去了哪兒。
陸以安和傅深見過幾次,都是在食堂,兩人也隻是點頭而過,沒有再多說話,總經理辦公室和地産部隔了幾層樓,沒什麼事也見不到。
車禍後,大大小小的會議也不會叫上陸以安,可能是因為傅景國發了什麼話,或者是因為傅硯的原因她一起受了連坐。當然,陸以安覺得大概率是那位一言九鼎的董事長的原因,畢竟偌大的傅氏算得上他的一言堂。
傅硯現在對外的消息是始終昏迷不醒,陸以安也隻好跟着一起裝傻,總歸從利益上講,兩人現在是在一條船上。
周六很快就到了。
陸以安很早就讓司機送她到蔣潔住的公寓樓下。
時間還早,市區離她們約定的植物園有一小時多的車程,所以約了八點半點出門,陸以安提前了八分鐘到的,她的作息一直都很規律,早上七點多自然醒,有時候在房間裡寫寫代碼醒神後才去吃的早餐,所以這個時間點對她來說并不困難。
陸以安搖下車窗,手肘撐在窗邊看向小區的正門,他們是外來車輛,進不去,隻能在門口等着,到了八點半時,她在手機裡給蔣潔發了消息。
過了二十幾分鐘,蔣潔才拎着包急匆匆地跑出小區,陸以安從窗邊伸出手朝她揮了揮。
蔣潔長發亂糟糟的,左顧右盼後注意到陸以安,又匆忙跑來,手裡拎着有些重的托特包。
陸以安開門下車,邊讓蔣潔進車邊說:“怎麼這麼着急?慢些也沒事。”
蔣潔一臉愧疚道:“約好了時間,抱歉我遲到了。”
陸以安看向她手邊看起來很重的托特問:“你不用帶什麼東西的,該帶的我都裝了放車後備箱,本意也是請你一起郊遊。”
“總是蹭着,我也不好意思。”蔣潔還是有些喘氣。
陸以安笑笑,伸手幫她拂開了黏在臉頰上的發絲。
司機已經上路,周末早晨的路上車不多,行得很通暢,路況很好。
蔣潔頭一歪,睡過去了。
司機擡眼,在後視鏡裡和陸以安對上視線,輕輕颔首,伸手把開着的音樂聲調小。
陸以安歎了口氣,看向高架外的連綿晴天。
下了高架正式進入郊區,蔣潔才迷迷糊糊醒來。
陸以安見狀,輕聲問:“沒睡好嗎?還有些距離,要不再睡會兒?”
蔣潔打了個呵欠,搖頭,揉了揉眼睛,聲音還是帶着些剛清醒的懵懂:“抱歉啊,早上明明定了時,可能是一直晚睡晚起慣了,昨晚很早就躺床上了,但睜着眼睛就沒睡着。”
陸以安從車上拿了瓶水溶c,擰開蓋子遞給她:“你可以和我說,我們把時間定晚點也不礙事。”
蔣潔接過飲料,說了聲謝謝,剛要拿起喝一口,突然一個急刹車,水澆了半張臉。
急刹車的那一刹,陸以安的心像被什麼攥緊,一下子空洞,像是失去了輸送血液的能力。
很快,她反應過來,從邊上直接拽出一包紙,連着胡亂抽了幾把,往蔣潔臉上擦水。接着從座位的空隙探出頭非常緊張地問司機:“出了什麼事?”
或許是和傅硯出的那場車禍給她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她的語氣難得可見的急切和後怕,司機被乍然唬了一下,指着前方擁堵的交通,吞吞吐吐道:“前面好像堵了,抱歉夫人,剛剛是個拐彎,沒看見前面的擁堵,給您帶來麻煩了。”
陸以安才松口氣,坐回座位問蔣潔還好嗎。
蔣潔把臉上的水擦幹淨,好在她今天一身運動衣,臉上也沒化妝,整理起來很方便,輕松道:“我沒事,正好醒了神。”
又在原地堵了二十分鐘,陸以安先坐不住了問,剛要開口,司機先識趣地說:“前後都出不去了,我去問問什麼情況,看看有沒有人疏通一下道路。”
很快司機就回來,面露難色,看了一眼車後的蔣潔,才和陸以安開口:“前面有些社會事件……現在整條路都堵了,我們被夾在在中間,一時也出不去……都怪我,應該早點倒車換條路的。”
陸以安皺着眉,語氣沒見輕松:“沒事,不怪你。”
蔣潔在按着手機,不知道看到什麼消息,面色逐漸凝重,最後直接擡頭,盯着陸以安神色複雜,但閉着嘴什麼都沒說。
陸以安不解,擡眉回看她,盡量沒讓自己計劃沒達成的失落露出來。
後面的車喇叭按個不停,周圍有人受不了,搖下車窗大罵。
一切嘈雜好像背景音一樣,被隔絕在密閉的轎車外。
“陸以安,你是早就知道了嗎?”蔣潔的聲音很平靜。
陸以安不明所以,這時候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陸以安低頭看了眼,是司機給她發的消息。
一行自己在她眼前慢慢放大,全身血液倒流一樣,她覺得自己在變得冰冷僵硬。
擡起頭,她想和蔣潔解釋什麼,蔣潔亮着屏幕的手機怼到陸以安面前。
陸以安看到群名是“江市社會事件”的工作群在跳着消息。
挂在上面@了全員的消息是江市北區傅氏龍盤爛尾樓片區民工讨薪事件,已有民工跳樓身亡。
一排排跳出的“收到”晃着她的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