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大概吧……
一開門,将他重重摔在酒店床上,“你等我一下,我去給我媽打個電話。”我站在酒店的走廊裡,用帆布鞋尖揉搓着地毯上毛兒,像是小時候撥弄着家裡毯子。
電話嘟了幾聲,我以為自己将迎來狂風驟雨,畢竟從小到大第一次在外過夜,還是跟異性,我也是為數不多幾次跟我媽撒謊,上一次還是因為篡改分數,沒想到我魔高一尺,我媽道高一丈,她數了卷面上的紅叉,結果對不上賬,而我還以為自己天衣無縫。
總之,我說我跟同學在一起,她再三問我發燒嚴不嚴重,挂斷電話那一刻我松了口氣,本想着站在酒店陽台冷靜一下,沒想到屋内撲通一聲,我将房門開了個小縫兒,向裡頭探看,竟沒見林樹的影子,隻有一團亂的白色被褥。
我吊着膽子急忙推門進去,床後頭忽然冒出個腦袋。
林樹的臉扣在床單上,慢慢擡起頭來,“啊……好痛……”他輕蹙眉揉了揉後腦勺,許是瞧見我一臉無奈,自己乖乖爬到床上蓋好了被子,綻開笑容望着我,“啊……一點都不痛……”
我本還打算教訓他兩句,不知怎的笑出聲,一秒破功,強壓下不聽管教的唇角,隻得别過頭遮掩起來。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像隻狗娃兒跪坐在軟綿綿被褥上,眼睛亮晶晶歪頭看着我,如果真的有尾巴,他該搖得比誰都歡實。
我清了清嗓子,“剛才還要死要活,現在就不難受啦?那我走了。”
“一定要我難受才能留下來嗎?”他委屈極了。
我裝裝樣子往門口去,林樹立馬下床,誰曉得左腳絆右腳,我回頭時恰巧看見他似貴妃躺,手臂尚放在床尾,大半個身子側卧在地毯上。
“哎呀……我摔倒啦……”他故作嬌弱,滿眼期待看着我。
終于明白為什麼我爸從小都在給我灌輸出門在外不要喝酒的思想,如果現在倒在地上的是我,我甯願這世界所有看見我的人在明天太陽升起時全部失憶。
我一甩手将包扔在床上,“說吧,你想幹什麼?!咱們直接點。”伸手拉起他。
林樹一點點靠近。
眼見着他的額頭就要貼上來,我卻後傾着身子将距離再次拉遠,對這種隻在小說與電視劇裡模糊了解的所謂男女之事心中害怕大于憧憬,況且長這麼大我與異性的肢體接觸僅限于中學時廣播體操男女拉手。
哦,對了,那體操很快就被取締了,而且實際上學生們也就做做樣子,大多都是扯着袖子。
林樹捧着我的臉,笑着看了許久,醉意悄然抹去,我能看見他眼底的真誠,他大概不知道我正做着心理建設,如何适應從單身到戀愛中的角色轉換,下意識抿起唇,掩飾心中的不安。
“宋夏,我好喜歡你,你知道嗎?我想永遠、永遠、永遠跟你在一起。”他低語呢喃。
“未來的事不可以預知,興許相處之後你發現我們不合适呢?”我覺得他有些幼稚,才認識多久?好喜歡是多喜歡?
“一定不會,我知道的。”
“那人也會死,沒有永遠,如果我們都有幸活到八十歲,那麼……”
“那麼如果我死了,可以把我的骨灰打成粉,然後和你的混合在一起搖勻,這樣就永遠都在一起了。”
我聽着林樹所謂的宏偉藍圖,隻覺汗顔,“沒那麼大的骨灰盒。”
“我們可以去訂做一個,我建議三室一廳,寬敞一點,還可以給我裝修個小屋用來做手工,我好喜歡模型呢。”
“我們一定要現在讨論死了之後的問題嗎?”我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我滿腦子都是和你的以後。”他忽一下子将我攬在懷中。
我卻渾身僵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是不是有點兒……太熱切了?以至于我無法招架這忽來的濃烈愛意,我正對着的落地窗外一片漆黑,路燈星星點點組成一條龍,卧在這靜谧夜色裡,而我的心境卻與此絲毫不搭,淩亂像是屁股底下這張被林樹糟踐一遭的床,亂七八糟糊裡糊塗。
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在心裡開始用蔣薇那一套玄學方法去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從星座到屬相,再到血型,青春的愛戀是這個樣子的嗎?不不不,我試圖做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你……”我小心開口,林樹恰在此時松開了我,一個人乖乖回到床上。
好吧,是我想歪了。
“你可以陪我嗎?”他抱着被角挪了挪身子,
額……結論好像下早了些。
“可以牽着手睡嗎?我一個人害怕。”
嗯,還是想歪了嗎?但是等一下,該害怕的不應該是我嗎?!
他在床上劃了條三八線,中間隔着枕頭,然後輕手拍了拍雙人床的另一邊兒。
我走到門口關燈,不行,要不還是開着燈?正在心裡尋思着,床頭夜燈散出昏黃燈光,似乎一切都很祥和,隻有我曉得自己的心正在播放硬搖滾,并非是有多麼歡欣鼓舞,而是如此才能讓腦子裡的畫外音靜下來。
終于像具屍體直挺挺躺在床上,沉默讓我無比難受,尤其是昏暗的房間裡隻有林樹的呼吸聲,他說要牽手才睡得着,實際上我上了床之後他連動都沒動,我睜眼看着天花闆,用目光将天花闆上的裝飾線描了一遍又一遍,實在是忍不住掏出了枕頭下的手機。
偶然翻到很久之前跟爸媽出去旅遊的照片,還有高中時的丸子頭和剪刀手。
“這張好看。”林樹偷偷睜開眼,說完後又立馬閉眼裝睡,耍小孩子把戲。
我握着發光的手機回憶許久,可那三年千篇一律,又實在平淡,不好不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着實沒什麼記憶點,況且我這人也做不出什麼令人記憶深刻的事來。
借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望着林樹的臉,他的高中三年又是什麼樣子的呢?我想象着,按蔣薇的說法,尖子生怎麼會……
“還不睡?”他閉着眼問我。
“你不是說要牽手嗎?怎麼……”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說完,林樹轉過身去背對着我,“需要些時間去證明這不是我喝醉酒之後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