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偌大的一台機器,也就三個人在操作。
George向他們介紹着這一片區的功能,肖華問了他,這台機器,需要三個人嗎?
George沒聽出他的語氣,看了眼面前的這條流水線,又找了随行的下屬詢問确認後回答了他,說應該有四個人,一個有事請假了。
孟思遠翻譯過後,看着肖華,他隻點了頭。她也看不出他的态度,究竟是覺得人多,還是人少。
肖華随着George的引領往前走,後邊區域人工分量更重些,一眼看去,人種也跟着多了起來,還依稀聽到了有人說中文。旁邊的George在跟孟思遠說着話,看着像是閑聊,她聽完後還驚訝地問really?
“他說了什麼?”
孟思遠趕緊收斂了笑意,跟老闆解釋着,“六月份時,有難民來了工廠做事,帶他們的是一個中國人。彼此語言不通,老師傅教他們幹活時,說的是中文,沒想到雙方溝通沒障礙,他們也能漸漸上手了。”
她剛說完就應景地聽到了一聲歎氣,緊随其後是一句怎麼這麼不機靈呢,都教了多少遍了。
他們尋着聲源看去,估計就是George說的中國師傅,六十來歲的樣子,對着面前的新手在歎氣,而新手聽不懂他的話,隻向他笑着,樂呵呵的,不知有沒有聽懂師傅的罵。老師傅沒了辦法,隻得手把手再教一遍,在重點步驟處提高音量,最後來了句聽懂了沒。
孟思遠看到老闆笑了下,而George當即提出,要不要把他喊過來聊兩句,老闆點了頭。
沒想到老闆很擅長跟這個老師傅聊天,沒有一丁點平常工作時的嚴肅與話少,甚至挺有親和力。沒聊幾句,這位李師傅就講了自己的背景,是第一代移民,帶着孩子過來的,剛來時什麼都做過,後面想辦法進了工廠,随着孩子讀書搬家後,來到了這裡。
“哎,你知道以前在汽車廠,工資有多高嗎?一個人就能養活全家。現在差不多隻有以前的一半,就該搞罷工,把工資漲上去。”
肖華笑了笑,沒有發表意見,隻是随口再問了些工作日常。
抵達下一生産線時,George這還安排了活動,讓他們上手共同操作配件安裝,老闆讓手下人去試一試,意思是自己不去了。George說Celine,你不去嗎?
孟思遠同樣笑着婉拒了,說怕太難了,自己站在這就好。
“Celine是你的英文名嗎?”
孟思遠正遠看着他們聚集在流水線學習操作時,就聽到了老闆的問題,突然有些尴尬。
她起這個英文名時還是高中,那時不知道這是個奢侈品牌。看到這個詞就覺得特别,用它當名字的不多,來自拉丁語,原意是天空,可能是當初向往自由的天空,她很喜歡這個詞,就拿來作英文名,注冊郵箱和打遊戲起名時,都用了它。
後來知道這是個品牌名時,逆反心上來了,覺得憑什麼要為一個牌子改名字,但現在尴尬也是真。
“是的。”孟思遠還解釋了句,“起名時我還不知道這是個品牌。”
“是嗎?”
孟思遠沒想到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牌子,白尴尬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她給有錢人科普說,這是一個奢侈品牌吧。
“賣什麼的?”
“賣衣服的。”
他不再說話,在等待的間隙裡,孟思遠忽然大膽地開了口,“老闆,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你這麼問,是讓我必須回答嗎?”
離得他很近,孟思遠看不出他的情緒,但他絕不是笑着開玩笑的神情。而他這句反問,頗有諷刺的意味,她一時被吓住了。工作時的他,一向不苟言笑,不是沒見過他在會議上對高管的發難。這是工作場合,是她話多了,不該講的話,就不必開口的。
她擠出了笑容,“沒有,抱歉。”
肖華的确不喜歡這樣的提問方式,但看她這樣的反應,又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我在等你問。”
孟思遠已經不想再問了,但他開口,她不得不繼續問下去,“您剛剛問機器需要三個人嗎,您是覺得多了嗎?”
“是,那台機器,一到兩人操作就可以。”
孟思遠甚少去工廠,聽到他這回答,忍不住确認:“那一條流水線,就隻需要一個人?”
“對。”對于她的驚訝,肖華并不意外,“不僅是汽車行業,過去幾年我去過不同行業超大型工廠的一線車間,智能化和自動化的程度,其實是超出常人想象的。”
這麼大的工廠,需要的人竟然這麼少,她一時無言。
看着沉默的她,肖華忽然開了口,“别用您,可以嗎?”
聽着可以嗎從他口中說出,孟思遠都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但她也不想猜,點了頭,“好的。”
肖華想再說些什麼,不遠處就傳來了歡呼聲,老美們十分誇張地對他們配件組裝成功進行了鼓掌,誇獎聲不斷。
身旁的她像是沒看到他的欲言又止,轉頭向他們看去,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