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的娘家懷仁侯府,今日滿庭熱鬧,請了京城許多官員和家眷。
侯府的地位雖然也不算低,但在京城這樣貴胄林立的地方,還是不值一提,一磚頭扔出去,總能打到幾個,
更何況府上男丁也沒什麼争氣的,自己的親弟弟弄了個衙内的閑差,每天不知道和哪些不着調的厮混在一起,
按回門習俗,弟弟出門迎她,劉玉看弟弟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再想想自己不争氣的夫君,更來氣,狠拍他半塌陷的背,
“站好,你看你這副樣子。你可是要撐侯府門面的。”
站在那,便能聞見濃郁的脂粉氣,“又去哪裡厮混了!我說過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厮混。”
劉衙内不以為然,揚揚頭,“我現在可是和中書令的獨子扯上關系了,什麼狐朋狗友。”
“中書令?!”劉玉狐疑,她雖然不關心朝政,可也從隻言片語裡知道,國公府與中書令不對付,弟弟怎麼燙了這趟渾水。
賓客還沒來齊,劉玉先去了父親書房,幾乎是質問的語氣,“父親,你當初讓我嫁到國公府,就是想投靠大長公主,現在又讓弟弟去和中書令兒子扯關系,什麼意思?”
劉父眯着眼,不緊不慢捋着胡須,“當初我讓你嫁過去,是因為大長公主勢大,可誰知她去朝在府裡閉門不出,派個毛頭小子充門面。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府上以後的前途做打算,這樣,不管誰以後得了勢,對咱們府上都有好處。”
劉玉氣得說不出話,她現在在府上處境已經很難了,如果再讓家裡人知道……
正要發作,書房門打開,大姐劉文走進來向父親祝壽,看見劉玉,笑盈盈道,“二妹妹來得這般早,怎麼沒見妹夫啊?”
“他官署裡忙,等他忙完就過來。你瞧,還挑了副他最愛的畫作送給父親。”劉玉拿出壽禮,端得是一副高人一等的尊寵。
當年這份親事本是長姐的,可長姐看中了個窮秀才,她幫了長姐一把,自告奮勇嫁進高門。可如今看着窮秀才高中為官,自己的夫君隻混了個閑散官職,她就隻剩個門戶了,
斷不能掉了價。
劉文沒說什麼,柔靜地笑笑,沒有說話。
在壽宴上,劉玉又拿出自己執掌中饋的事炫耀,得來此起彼伏的羨慕與誇贊,母親也在一旁搭腔,“我女兒生了國公府長子,世子夫人生不出孩子,以後我們家端潤遲早是要繼承世子之位的。”
母親比劉玉還愛慕虛榮,即使現在大女婿也做了官,但仍嫌棄他的出身。
這話落在劉玉耳中又多了曾刺撓,她的兒子身為長房長子,到現在連個說法都沒有,鐘行簡出生時,大長公主就賜了私庫,越想越不甘。
鐘行霖姗姗來遲,見心愛的名家畫作被劉玉送人,他氣得差點發飙,終是被她按住了,總算圓了她的顔面。
這趟回娘家過得還算圓滿。
鐘行霖卻始終怄着氣,回程的車上直接甩了臉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在别人面前誇耀自己多厲害,多幸福,然後聽那些無聊的吹捧。”
“你過日子是給别人看的嘛!”
劉玉甩甩手帕,不以為然,“不然呢。我身為侯府嫡女随随便便嫁到哪個府上不是當家主母,我何苦嫁給你,不過是看重你家門第。”
鐘行霖被一句話噎得面色鐵青,又找不出話堵回去,幹脆中途跳下車。
劉玉回到府上,她徑直去了範氏屋裡,舔着臉侍候了一下午,才抽出空引出她想說的話,
“母親,您真是好福氣,生了世子後,大長公主另看一眼,賜了私庫。我生了端潤,也算是府上長子,也沒這個福分。”
範氏歪在貴妃榻上,任由劉玉捏腿,自己假寐,權當沒聽見。
鐘倩兒坐在一旁繡牡丹,聽到劉玉的話,勾起一絲輕蔑,“二嫂,你這想多了不是。大哥是嫡子長孫,端潤哪能和大哥比。私庫也得大哥的兒子才能有。”
劉玉并未死心,朝範氏耳朵邊遞話,“可是,如果江氏一直生不出兒子怎麼辦?”
聞言,一直假寐的範氏眼睫顫顫睜開,籠罩着淡淡的愁思,長長地舒了口氣。可私庫之事,仍不松口。
走出安樂堂,劉玉越想越氣,将擋路的一處枝丫薅得一片葉子也不剩,
“鐘倩兒這個死丫頭,我喂了她這麼多銀子,賬目的虧空還是我替她填上。竟然不幫我說句話,還嘲笑我的端潤。可惡。”
吩咐身邊的婢女,“以後她到庫房支用銀錢,也按規矩來,拿大奶奶的對牌。”
“那潤哥兒的私庫怎麼辦?”
劉玉将折下的殘枝扔掉,“讓我再想想。”
回到院子時,葉婉清正在她院門口等她,見到劉玉,邁着蓮花步迎上去,
“二表嫂,您終于回來了。”
“你來做什麼!”劉玉抽回被強行挽住的手,沒什麼好氣,“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葉婉清依舊笑得親近無害,“我是來給二表嫂送你想要的答案的。“
劉玉狐疑之時看見葉婉清身後不安的趙嬷嬷,猜出幾分,沒再說趕人的話,葉婉清眉眼笑得更彎,跟着進了院門。
整個庭院似是遭了一場劫難,院落裡本來有一對雙花錦鯉青瓷大缸不見了,簇擁略擠的盆栽隻剩下零零星星三四個,葡萄架下本來有套石桌石椅,現在也空蕩蕩的。
屋内更零落地可憐,比她屋内還慘淡。
葉婉清沒什麼惋惜和幸災樂禍,因為自始至終她都瞧不起面前這個女人,
“二表嫂,你想知道江氏在做什麼我可以告訴你。”
“然後呢?”劉玉再蠢,也不會被人随随便便當刀使。
葉婉清笑意更濃,全然不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二表嫂,你派人打聽事,也要派個機靈的,趙嬷嬷那樣明目張膽地問,怕是事情沒調查清楚,反而被江氏發現誰再背後做小動作。”
聞言,劉玉瞪了眼趙嬷嬷,正要發作,被葉婉清攔下,
“二表嫂,也不怪她,她們事情做得隐蔽,很難打聽的。趙嬷嬷剛拉人問,就讓我按下了,不會令人起疑的。”
“我也不瞞二表嫂,我們是同一類人,有想要的人或物,就要想方設法取來,正好我們想要的都在江若汐那裡。”
有這件事,葉婉清不用再讨好,而是可以和她面對面談結盟。
劉玉卻從沒想過要與人結盟的事,畢竟中饋之權還在她的手上。
葉婉清早已看清了一切,直擊要害,“二表嫂,現在中饋之權在你手上是因為她不要,如果哪天她又要了呢。”
“隻有她不在府上了,這件事才算塵埃落定。”
劉玉驚疑,“你什麼意思?”
葉婉清笑彎眉,陰森的黑眸隐在其後,“二表嫂,你遭了這份子罪,江若汐看似置身事外,說到底她也是參了份的,她見不得咱們好,自然要一點點讨回來。”
錦帕在劉玉手裡擰成死扣,可她還不松口。
葉婉清不急,繼續說道,“我先說說我查到了什麼,二表嫂再做決定如何?”
“江若汐與二房妯娌二人在外開了茶樓和繡坊,府上沒人知道,許是大表哥都不知道。這個茶樓原先是四表嫂的陪嫁,但是重新裝潢可花了不少銀子,繡坊也是花大價錢買下來的。所以,你覺得她哪來的錢?”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把柄遞到手裡,二表嫂難道不想狠狠讨回來?”
劉玉果真為之心動,“我就說那個賬房的總管事不對勁,告狀不去别處,告到江若汐面前。”
“年紀輕輕不考取功名,在這做賬房,還做了總管事,沒有貓膩誰信。”
說到這裡,劉玉倒想到一個好法子,每月從庫房拿些銀兩出來,偷偷拿出去,也買個鋪面做點生意,端潤的私庫就有了。
聽到劉玉這番話,雖然無憑無據,卻是可以利用的。新的計謀跳入葉婉清腦中,她倒是不信江若汐會和那個總管事有點什麼,隻是這不是重點,隻要她想,就能讓他們之間有點什麼,
貞潔對于女子和門第最為重要,也最好下手。
真出了那樣的事,就算鐘行簡想護,也不可能。
在表哥傷心欲絕之時,她再送上些寬慰,到時候兩處生米成熟飯……
倒省了休妻的麻煩,直接沉塘,續弦妻她也不嫌棄,隻要能踏進這座府邸。
這事,她得好好謀劃謀劃……
*
新店開張,江若汐三人并沒有出面,起先混在人群裡,之後坐在視野最開闊的雅間裡,
有上一世的經驗,開門這日定了進店的每桌送一份水晶果子。
饒是如此,開業一上午,沒什麼人進店,新店開業顧客少常見,倒不至于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鐘珞兒隔着幕簾,納罕不已,“難不成是果子不時興,或者口味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