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微微颔首,“行簡,你可曾想過,後院如朝堂。”
鐘行簡神色肅立,以為祖母所說是家族聯姻,鞏固勢力之事,想從中窺伺她對鐘珞兒婚事的态度。
但聽大長公主微正色音,“都需細細經營。”
“經營?”
經營後院之事?亦或夫妻情感?
鐘行簡一番思量,“祖母所說,是齊家?”
“正是。”
說話間,大長公主輕輕揉揉眉心,國公爺便走過來,“頭又發緊了?”
“無礙。”大長公主擡眸寬慰他。這是大長公主生兒時烙下的毛病,偶有頭疼不适。
國公爺搓搓手心,敷在妻子額間輕輕揉捏。
鐘行簡坐在那倒又多餘了。
“祖父,如不嫌棄,我替祖父祖母畫像。”
祖父允許,鐘行簡拿起畫筆觀察之時,才發覺眼前畫面,
太美。
在這悠長歲月的古樸庭院裡,夏日的暖陽穿過葡萄架溫柔地灑落,拂過青石闆桌,悄悄地在祖父與祖母之間編織着溫馨的情愫。
祖父精神矍铄,眼中閃爍着歲月沉澱下的溫柔與智慧,站在祖母身側,指尖輕輕觸碰祖母的額頭,小心翼翼為她揉去那不經意的疲憊與憂愁。
他的動作那樣輕柔,仿佛生怕驚擾了這份甯靜的美好。
祖母眼中閃過一絲放松與感激,她輕輕握住祖父的手,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交彙,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靜止。
“我好了,坐下吧。”
祖母想替祖父點茶,祖父接過茶具輕車熟路地為妻子生火煮水,待水沸騰,便細細地沖泡起一壺上好的龍井。
相較于點茶,祖父更愛熱乎乎的茶湯,他輕輕地将一盞溫熱的茶遞至祖母手中,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那份默契與深情盡在不言中。
祖母淺嘗一口茶時,祖父細心地撥開祖母額前的碎發,而後又細緻地撫平她衣襟上的褶皺,讓入畫的她更顯優美。
歲月靜好,情深意長。
這份互有愛慕,細水長流的光景,雖無波瀾壯闊,卻自有一番動人心魄的美好。
畫畢,國公爺走近查看,微微颔首,“不錯。”
直陪着祖父祖母用過午飯,鐘行簡才被放回府。
大長公主放出眸中複雜的神色,有些日常的驕橫模樣,向夫君絮叨,
“行簡這小子,在閨房之事上真是缺根筋,鐘家的子孫都随了你淡薄逍遙的性子,唯獨他,倒恰恰缺了這個。”
國公爺捏捏她的手掌,“放心,今日我有心點撥他,看畫中筆觸,他應是有所領悟。咱們且先看看。”
“希望還來得及。”大長公主輕歎,“在子媳孫媳中,若汐是我最鐘愛的一位。所以,她父親雖為寒門出身,我仍定了她為行簡的媳婦。”
“若汐眼界手段都不是尋常後院女子有的,縱然入朝,也比許多男子更勝一籌。如果能與行簡互助互成,國公府以後的氣運定會綿延不絕。”
話到此處,她話鋒一轉,“隻是現在二人之間有了嫌隙,起因為行簡的寡斷不知情趣,夫妻間少了相濡以沫的柔情,倒似是同僚共處一室。”
大長公主握握夫君寬厚的手掌,“唉,希望行簡早日明白若汐的付出,放低自己的身段,挽回若汐心意。”
*
鐘行簡回府時,鐘行旭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
意外看他一眼,鐘行簡走到書案後,閉目按按眉心,這才睜眼,沉聲道,
“不在學堂聽學,跑來這裡做什麼。”
鐘行旭倒沒像平日那般嬉皮笑臉,工工整整拱手,“大哥,我想了許久,想進國子監,盡快學有所成,高中科舉入朝為官,幫助大哥分擔家族興衰之責。”
鐘行簡聞言,神色微定,瞧着眼前這個小孩,身姿筆直站在面前,稚嫩的臉龐閃爍着本不該有的堅毅目光,
“進去國子監輕易是無法出來的,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鐘行旭一闆一眼回話,“最近府裡不安生,我又沒大哥的定力,也沒有五哥那樣一心為他讀書的母親,去國子監是最好的選擇。”
他本想用“雞飛狗跳”四個字,怕刺中大哥痛楚,惹他生氣事不成,才換了詞。
五爺鐘行遠是三房喬氏獨子,喬氏也是個有主意的,她比二房徐氏更低調,兒子是書癡,她便整日與兒子在院内閉門不出,隻待兒子哪日高中。
眼前的幼弟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主見。
“好,此事我記下了。”
鐘行旭出屋時,正巧碰見葉婉清拿着食盒,穿了一襲深藍色的織錦長袍,袍身以細膩的銀線繡着雲水紋圖案,
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
她發髻高挽,以一支雕刻精美的玉簪固定,發間點綴幾朵小巧的珠花,花瓣以珍珠串成,花蕊則以寶石鑲嵌,
今日裝束沉穩大氣又不失靈動精緻,與她往日的妖婀大相徑庭,落在鐘行旭眼中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念動一閃,便想起幾日前曾見大嫂也類似這般打扮。
“六爺。”葉婉清嗓音特意壓低了些,透出幾分清麗。
一聽便是刻意而為。
舉手投足都無端效仿着江若汐。
鐘行旭眉頭一皺,駐足拱手,“葉表姐怎麼來了?”
“我做了些表哥愛吃的,特意送來。”
葉婉清擡步正欲上台階,鐘行旭叫住她,“葉表姐可知東施效颦?”
葉婉清聞言一怔,複而笑顔,“知道。可表弟所學,何嘗不是學習前人。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 想要大成,首先就要從前人文中話裡學來一知半解,你怎麼知道後人肯定不如前人呢?”
言罷,推門進入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