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門檻，兜頭而來的是一股濃郁的潮濕和發黴共存的味道，地上滿是灰塵和陳年污漬，看上去很久沒有人打掃了。

她在庭院西側一角看到了陳子森，他手中拿着一瓶礦泉水，正在喝水。

原來道觀裡竟然有個商店。

周可朝他走去。

見她過來，他把手中的水遞給她，周可接過喝了一口，入口冰爽沁涼。在這樣的天氣裡爬山，到山頂後，就需要這樣一瓶水。

“謝謝你。”周可說。

陳子森沒說什麼，隻是看着她。她握着礦泉水瓶的手很小，手指白皙纖細，隐約可以看見她小巧圓潤的下巴，滲出細密汗珠的脖頸……他的目光不再往下，回到她臉上。她一邊小口小口地喝水，一邊慢慢轉着眼珠，往四下看，神态活潑，眼神中滿是好奇。

真是個完美的女孩。他想到了那個金發男孩的話。

她也發覺了他專注的目光，臉頰微微發熱。站得這麼近，他一定會看見我額頭上亂亂的胎毛吧？剛剛沒有照鏡子，爬了那麼久的山路，臉上都出汗了，不知道會不會很狼狽？她胡思亂想着，不敢和他對視，隻是心不在焉地四下張望。

無意間，她瞥了商店老闆一眼，心底微微一驚。

商店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一臉陰沉的盯着她，混濁的三角眼裡透出些陰鸷的光，叫人看了心底不免生出些寒意。

“我們出去吧！”她輕輕地對陳子森說。後者淡淡應了一聲，視線越過她，落在遠處某個人身上，“再來一瓶。”他對老闆說。

是幫杜邦買的嗎？正這麼想着，身後傳來杜邦驚天動地的喊聲：“喂，我在這裡，你們在幹嘛？在吃東西嗎？我快餓死了！”

說到最後一句，他已經跑了過來。服務員取了水，朝陳子森遞來，杜邦一把接過，“謝謝老闆！”

他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接着把另外半瓶兜頭澆下。周可沒來得及走開，被他濺了一身。好在她已經見慣了他的脫線行為，一面鎮定地拿出紙巾擦拭，一面提醒他：“這是陳子森幫你買的。”

“抱歉啊。”他一臉歉然，轉向陳子森，往後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好像在醞釀說什麼話一樣。他眼中星光點點，似乎話未出口，已經熱淚盈眶。

不會吧？一瓶水而已，至于這麼感動嗎？

“謝謝你！老弟，沒想到你是這種體貼的男人！”

陳子森沒理會。

“我們去正殿裡面看看吧！”周可開口，試圖化解尴尬。

男人點頭，走向一旁的回廊。

回廊曲曲折折，兩邊有幾扇小門，門上挂着沉重的大鎖。再走一段，一扇高大的木門朝内洞開，周可擡頭，看到了門梁上的牌匾——三通道人居。

這是道觀的正殿。

走進去，正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像一側立着高大的石碑，上書三通道人幾個大字。

石碑是新立的，而神像看上去陳舊斑駁。他面上的油彩已經脫落，辨不清楚面目。就連他穿着的那一襲飄逸的黑領白面道袍，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神像周圍的木質圍欄上，挂着一層又一層的蜘蛛網。

周可仰頭往天花闆上看去，房梁上也是積灰一片。

本以為是座莊嚴神秘、客流不斷的道觀，目之所見卻是如此的荒蕪，破落。

杜邦忽然“哇”的大叫一聲。周可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朝他看去，卻見他手指着一個立在角落裡的人影，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影一身黑色的寬袍，站在大殿黑暗的角落裡，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周可心裡咯噔一下。陳子森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走近她，側身擋在她身前。

那個人影微微動了動。

咳嗽聲傳來。

杜邦大叫道：“原來你不是雕像啊！”

那人影沒有說話，隻是擡起了手。黑暗中，咔嚓一聲輕響，人影點燃了桌上的紅色蠟燭。周可這才發現，原來他是站在一張漆色矮桌後面，桌上擺着香燭、黃色紙符和一本藏藍色封皮的小冊子。

“你是這裡的道士嗎？”杜邦問。

人影微微點了點頭。雖然有了燭光照耀，但大殿實在太暗了，周可沒辦法看清楚他的面容。

不過他的身形矮小，明顯不是那個追蹤她的黑袍人。

周可松了口氣，但想到那個面龐怪異，形似幽靈的黑袍人，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大殿裡的陰冷氣息打在身上，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我們出去吧！”她對陳子森說。

陳子森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杜邦也小跑着跟上了他們，“這道士怎麼像啞巴一樣？我問他什麼都隻會搖頭點頭。”

周可沒有回答。

杜邦自言自語道：“大概道士就是這樣吧，天天苦修，還沒成仙，倒把自己給修成啞巴了。”

“道觀内不可不敬。”西南角，商店老闆的聲音冷冷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