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雪,雪花飄落在琉璃屋頂上,被室内的暖氣一蒸,雪花融化,水珠凝聚,沿着屋檐滾落。
室内遊泳池裡,溫以甯和阮迎夏遊了幾圈泳,都有些累了,便裹了浴巾走到泳池邊的躺椅上休息。
阮迎夏喝了半杯的水,随口問溫以甯:“你和裴回怎麼樣了?”
溫以甯正在看手機,聞言唇角抿笑,眉眼微微一彎,眼角眉梢間是掩不住的羞澀與甜蜜。
“!”阮迎夏一臉始料未及,“你們在一起了?!”
溫以甯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阮迎夏覺得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細節,她們也就一個多月沒見吧,溫以甯就給她帶來這麼重磅一個消息,“你生日的時候不是還沒……”
溫以甯接道:“就是在生日之後。”
阮迎夏一頓:“你生日那天晚上……他來了?”
溫以甯輕輕點頭:“來了。”
阮迎夏想到那天晚上一直到晚會結束他們也沒有見到裴回,看來,這人是偷偷地來了,又偷偷地離開了。
阮迎夏撇撇嘴,膽小鬼。
阮迎夏說道:“手鍊也是他送你的?”
阮迎夏今天從一進門就注意到溫以甯手上戴着的手鍊了,她一開始還覺得奇怪,溫以甯首飾珠寶雖然多,卻很少會戴在身上,她本以為是什麼貴重的珠寶,所以能讓她這樣愛不釋手戴在腕上,但仔細瞧了瞧,卻隻是普通的青瓷。
她當時雖然疑惑,卻沒太在意,直到在此刻,一切不言自明。
皓腕似雪,青瓷如玉,溫以甯眉眼如月:“生日禮物。”
阮迎夏恨鐵不成鋼地看她:“甯甯,就這麼一條破手鍊就把你給騙走了!”
禮重未必情重,禮輕也未必情輕。溫以甯知道,這條青瓷手鍊并不貴重,但裴回傾注在這條手鍊上的心意比什麼都要珍貴。
阮迎夏看不過眼:“就那麼喜歡?”
溫以甯沒有猶豫,脆生生道:“喜歡。”
“……”阮迎夏沒眼看,往後躺在躺椅上,深深歎氣,“甯甯,你已經陷入愛河,沒救了。”
溫以甯笑了笑:“怎麼光說我,不說說你自己?”
“我?”阮迎夏看過來,“我有什麼好說的?”
溫以甯擡了擡下巴,阮迎夏循着溫以甯的視線看過去,是她的雪花耳夾,剛才下水前,她摘下來放在桌上的。
溫以甯含笑看她:“你們後來見到了?”
“見到了……”阮迎夏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不自在,“他飛過來找我了……”
溫以甯還是第一次看見阮迎夏這樣扭捏的模樣,一雙幹淨漂亮的眼眸裡盛滿了好奇:“我想聽。”
“……”阮迎夏捋了捋頭發,若無其事一般說道,“也沒什麼,就是他過來和我解釋一下那天為什麼失約。”
阮迎夏回到學校的第二天,方晨就追到了她的公寓樓下。
她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他來,隻覺得站在她公寓樓下的男人有種矜貴的性感,尤其一雙手指骨分明,十分好看——
還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就在她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男人拉住了她,他喚出她的名字,聲音也很耳熟。
然後,男人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方盒,盒子打開,裡面躺着的正是她扔在咖啡館的那對雪花耳夾。
方晨和她說抱歉,失約了他們第一次線下的見面。
他向她認真解釋,自己并不是故意失約,隻是因為家裡的老人突然離開了,他不得不立刻趕回去——
那是他很親近的一個親人,他不想錯過最後一面。
男人眉眼間皆是疲憊,他說自己很累,想抱抱她,她不知道怎麼的,心一軟,乖乖地讓他抱了。
他說自己匆忙飛過來,人生地不熟沒地方住,她不知道怎麼的,又一心軟,便讓他在自己的公寓住下了。
“就隻是這樣而已。”阮迎夏說完,心裡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又再次浮了上來,她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端起杯子開始喝水。
溫以甯眉眼漂亮,淺色的瞳仁映着室内的燈光,琉璃一般。她注視着阮迎夏,輕輕一笑:“看來你還想更多些什麼。”
“……”阮迎夏嗆了一口水,一擡頭,撞進溫以甯戲谑的眼眸,不知道怎麼的,阮迎夏心裡那點不自在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阮迎夏又氣又笑:“甯甯,你和裴回在一起變壞了!”
“我隻是禮尚往來啊。”
溫以甯甜甜軟軟地扔下這一句,便從躺椅上站起身,她休息好了,打算再遊幾圈。
剛走下水,阮迎夏的聲音就從她身後傳過來:“對了,你看到同學群的消息了嗎?”
水花濺起,溫以甯身如遊魚,已經入水。
水波漾動,溫以甯遊了幾圈,破水而出,她膚色瓷白,眉眼嬌豔,眼睫挂着水珠,像清晨沾着朝露的一枝海棠花。
溫以甯眨了眨眼,她趴在泳池邊上,嗓音輕輕軟軟,回答阮迎夏剛才的問題:“看到了。”
班長組織班級聚會,時間就初定在這個周六。
阮迎夏問:“你想去嗎?”
溫以甯沒答,反問她:“你呢?”
阮迎夏有氣無力:“一想到要見到杜棋聲,我就頭疼。”
班級群裡在統計參加名單,溫以甯點開看過,杜棋聲的名字赫然在列。
溫以甯說道:“但有些話,你們還是要說清楚的。這一次同學聚會,也不失為是一個好的機會。”
阮迎夏和杜棋聲的分手并算不得和平,後來溫以甯幾次想提起這件事,都被阮迎夏蒙混過去,阮迎夏的避而不談,恰恰說明她和杜棋聲之間的矛盾其實并未真正解開。
“我知道。”阮迎夏閉着眼睛躺在躺椅上,嗓音悶悶的,“所以,我應該是會去的。”
說完,阮迎夏猛地睜開眼,她蓦地坐起身,看向溫以甯:“甯甯,你也去吧。”
阮迎夏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裡面盛滿了期待與讨好,溫以甯不由得失笑:“難得見你害怕一個人。”
阮迎夏的性子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對上一臉嚴肅威嚴的阮伯父,她也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當初,阮伯父與其秘書傳出一些負面的绯聞,十七歲的阮迎夏知道後,二話不說便把那位秘書給辭了。阮伯父知道後找她質問,她不僅在氣勢上一點沒輸,甚至最後還把阮伯父說得啞口無言。
“倒也不是害怕,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是我以前不懂事,現在我終于知道,他為什麼要分手。”阮迎夏歎了一口氣,“錯确實不在他,在我。”
溫以甯問:“怎麼說?”
杜棋聲分手時的控訴言猶在耳,那時阮迎夏隻覺得這人在胡說八道,直到她遇到方晨,才知道錯的是她——
她稀裡糊塗地答應杜棋聲的追求,但在這段感情裡,她卻沒有給出同等的真心,最後,甚至聲讨杜棋聲的背叛。
阮迎夏輕輕說道:“我大概,如他所說,真的沒有喜歡過他。”
喜歡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當時的她,并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溫以甯笑了笑:“但喜歡方晨?”
阮迎夏深深點頭,她看向溫以甯,眸中帶笑:“而且是生理性的喜歡,難以抗拒。”
“你會陪我去吧?”阮迎夏說道。
溫以甯也忍不住笑起來:“好。”
同學聚會的那一天,阮迎夏是自己開車過來接溫以甯的,和阮迎夏的人一樣,阮迎夏的車也是一輛張揚的紅色超跑。
聚會的時間定在了晚上六點,從五點半開始,原陽的各大道路就開始堵起了晚高峰的車。
阮迎夏的車也堵在了半路。
溫以甯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側臉望向車窗外,天上又飄起了雪,紛紛揚揚。
細密的雪花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裡飄飛,溫以甯的目光蓦地停住——
這裡是原陽最繁華的中心地段,然而,就在這最繁華之地,在燈紅酒綠之中,矗立着數幢暗沉的大樓——
沒有玻璃幕牆,也沒有光潔華麗的瓷磚,二十幾層高的大樓裸露着灰暗的水泥牆面,牆體上甚至還有鋼筋突兀地穿透混凝土,像怪物猙獰的觸角。
大樓前是一大片的空地,堆着鏽迹斑斑的建材,成堆的沙土,沙土上長了雜草,旁邊被開辟出一角菜地,種着一些尋常的菜蔬。
空地上蹒跚走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一手撐着傘,一手牽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懷裡抱着一個購物袋,隐約可以看到裡面裝着的蔬菜,兩個人走在風雪裡,慢慢走進其中一棟大樓。
這是一處被抛棄的小區。
小區門口“君樾園”三個字在風吹雨打下已經褪色,還被潑了紅油漆,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