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走廊思索着今晚的事,快到門口的時候,宋卓然突然被一個撲上來的人影死死扯住了胳膊。
“給我———給我!!”撲上來的人力氣不大,卻死死鉗住了他胳膊,定睛一看,眼前的人臉上蠟黃、眼眶發黑且深陷,滿臉都是癫狂之色,涕泗橫流,苦苦哀求着這不相幹之人。
“求求你了,給我吧......”不一會的時間,那人脫力般坐倒在地。
“哥!!”一個婦女打扮的人哭喊着過來拉走坐着的人,“對不住,對不住.....”
換做平常,宋卓然本應馬上幫忙扶起人,把他們送回醫生那裡,但此刻,他整個人卻像被定住了一樣,臉色慘白,腦海裡全是剛剛那男人凹陷的面容、不斷的請求。
好像把他拉回到幾年前的噩夢之中:哭聲、打罵聲、煙霧袅袅的房間、倒在床上的人、刺鼻的消毒水.......
原以為自己已經放下的事情,再碰見時卻還這麼不堪一擊。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趕過來的護士本想把這戒煙的病人帶走,結果卻發現臉色極差的宋卓然。
護士的呼喊将他從過往的思緒中拉出來,他想給其他人讓開,卻發現腿沉重地擡不起來,最終隻能發出幾個音節,“煩請,能把我扶到一旁嗎?”
護士猜他可能受到了驚吓,估計是誰家少爺跑出來的,沒見過這陣仗,所以直接把他扶到一旁的座椅上,打開一罐清涼油在他鼻子下晃了晃。
薄荷的味道讓宋卓然心神安定下來,他勉強道了聲謝,那護士沒多說什麼,拍了拍他就去處理那戒煙病人了。
深呼了幾口氣,宋卓然心緒漸漸平靜過來,離開家太久了,很多事也記不清了,沒想到今晚一個病人卻讓自己反應如此之大。他低頭自嘲一笑,過了這麼久,還是這麼沒用。
“宋先生!宋先生!你還在嗎宋先生?”
他剛想站起來回旅店,就被奔來的小護士攔住了去路,“宋先生!陸先生,陸先生他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啊!!”
宋卓然心中一陣發慌,擡腿就朝雒清明的病房跑去。
雒清明病房中,一個醫生打扮的人将抽屜裡的信拿了出來,沒有再多說什麼,打算直接離開,沒想到身後的人突然拽住他。
“禍不及...親人....求你們,放過我家裡人......”,雒清明感覺五髒六腑都在擠壓着,但他撐着一口氣,想為父母和小寒謀一條生路,“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都沒說.....”
那醫生甩開他的手,徑直走了出去,本以為一切順利,結果沒想到被跑過來的青年撞了一下,四目相對,青年留下一句“對不住”就跑向雒清明病房了。
他有些驚詫,此時竟然還有和雒清明有關的人待在醫院,本以為這個時間動手,其他人隻能過來收屍。
雒清明在床上大喘氣,想不到這一天這麼快,真的好累,好困......
“雒守正!!!”宋卓然撞開門,沖到他面前,“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宋卓然一路奔跑,來的時候隻看到床上的雒清明喘不過氣一樣,“醫生呢?!快找醫生來啊!”他沖着門口的護士大喊,卻突然被抓住了手。
雒清明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了,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一生的剪影,最後對不住的是商會的兄弟、是因為商會種種作為而受苦的人、是對自己萬分信任卻被辜負的林晚鐘.....
他拼盡全力在宋卓然手下寫字,不知眼前的青年能做到什麼程度,本想就這麼放手,但沒想到死前,比起抱憾,他還是更想留下些什麼.....
“雒守正,你撐住啊!醫生馬上來了,伯父伯母、小寒、晚鐘他們馬上就來了啊,你不能什麼都留不下來啊......”宋卓然有些無措,他沒有想到雒清明的結局會是這樣,明明剛剛一切都好好的。
雒清明留着最後一口氣,懇請宋卓然,“我父母.....離開.....”但話未說完,他就已經撐不下去,永遠閉上了眼。
“什麼?”宋卓然沒聽清,隻聽到了父母兩個字,再想問的時候卻發現宋卓然已經再也醒不過來了。
“雒守正?雒清明?”他搖了搖床上的人,“你醒醒,我都沒聽完你的話,有什麼話你自己告訴我啊!”
過了一會,見雒清明再也沒有反應,宋卓然站起來,他走到窗邊,風吹過,好像在訴說些什麼。
雖然性格千差萬别,但從他身上,宋卓然竟然看到了大哥的影子,那種決絕和堅持,即使走到生命最後,還是不願放下的執拗。
逝者已矣,即使不忍,生者也隻能承擔起未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