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你的情況挺特殊的。”
已是冬日,德國慕尼黑的某處精神療養院依舊被常綠的樹木所環繞,空氣中彌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診療室内布置得溫馨而雅緻,柔和的燈光、舒适的沙發和精心挑選的暖色調裝飾畫,營造出一個使患者盡量放松的空間。
少女把自己窩在單人沙發裡蜷成一團,斜對面的長沙發上坐着一位金發藍眼的青年,她剛推開門走進來時,完全沒想到眼前這位叫格雷特的醫生居然如此年輕。
“從自測情況來看,你完全沒有反複負性記憶的表現,也就是沒有經常回想起那件事。”
“這本該是件好事,代表你并不符合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大重要特征。”
“但是從你的精神力水平看,這也可能是因為你的大腦把解離工作做得很好,導緻你不會去反複回想。”
“你說那件事在你眼前發生過很多次,但是之前都沒有過像上次那樣的反應,這代表着你可能是在前幾次都成功将創傷分離了,而最近那一次,大概是解離失敗了亦或是之前分離的情緒堆積得太多了。”
“所以常規的治療方法可能并不太适合你。”
格雷特面色平靜地看着手上的報告單,心中卻是與之相反的一陣驚駭。
精神療養院有專門測試精神力的機器,一般人精神力都在5以下,這個數字并不是越高越好,普通人所能掌控的最高精神力也就在6-7之間,這些人通常在俗世間被稱之為“天才”。
而他面前的這位學長推薦來的患者,精神力點數居然達到了8。
是有達到8甚至以上的人,可是那些人一般都被冠名為“瘋子”,而不是像眼前的人這般,各方各面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都十分正常。
視線下滑,在人際關系和親密關系上,他認為她沒有誠實填報。
格雷特輕歎了口氣,這也是常有的事,有的人會刻意選擇偏極端的數值來證明自己有病,也有人會選擇偏輕的數值來證明自己沒有病。
“今天的診療就先到這裡吧。我們聊點題外話,其實我很好奇你和齋藤的關系是?”他注意到她的坐姿下意識地放松了幾分。
七海一下子哽住了,她該怎麼形容。“普通朋友吧,或者說亦師亦友。”
如果按照日本現在的法定結婚年齡來看,那幾個教練大約都可以做自己的爸爸了,隻是他們長得比較年輕,讓她經常忽略掉他們已經四十歲上下的事實。
格雷特開始套近乎,試圖把兩人之間的心防距離再縮小一些:“要知道,他和我是同校同專業的校友呢,所以把你介紹來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
這句話猶如醍醐灌頂,七海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齋藤能成為U17的精神教練,原來他還是半個精神科和心理科的醫生,有這方面的專業背景。
“原來是這樣......”難怪當初她在慕尼黑的療養院見到了他。
“七海,恕我冒昧問一句,你談過戀愛嗎?”聽到這個問題,七海垂着的頭擡了起來。
“沒有。”輕聲地回答完問題,她再次把頭抵在腿上,自己的肌膚與肌膚相貼時總能給她安全感。
“是嗎?我有些意外,難道沒有人追你嗎?”青年輕笑着。
“有幾個吧。”她的腦海中閃過幾道人影。
“那看來是你看不上那幾個人了咯?”他挑了挑眉,湛藍的眸子中帶上了幾分揶揄。
七海沉默了片刻:“不是,他們很好。”隻是她什麼也回應不了。
她自己的生活和命運尚且是一團糾纏在一起的項鍊勒着她的脖子,她又怎麼可能去考慮,這條項鍊上該墜上什麼樣的寶石或是串上什麼樣美麗剔透的珠子。
少年時的愛戀總是熱烈的,不理智的,很少有人能夠完全拒絕接觸那樣的熾熱。格雷特饒有興緻地繼續提問:“既然人都還不錯,大好的青春怎麼不挑一個試試?”
“不......我還不打算談戀愛,等以後再說吧。”她的雙目低垂,睫毛輕顫,手指不自覺地糾纏在一起摩挲着。
以後,好遙遠的詞,什麼樣的以後呢?讓她思考以後,她隻會越發焦灼。
青年聽到這個答案又注意到她的微動作心下了然,看來她并沒有誠實面對自己的回避和悲觀心态,這是CPTSD患者的典型特征,疏離人群,自我封閉。
“那你自己有過喜歡的人嗎?”
“......曾經有過。”她似乎是掙紮了許久,才吐出這個答案。
“能和我說說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嗎?比如關于他的一些重要的回憶。”
“我可以不說嗎......”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讓她難受的畫面。格雷特敏銳地察覺到斜對面患者的變化,眉頭微蹙,難道......
“這個人和那件事有關嗎?”他的聲音擡高了幾分。
“有......”她開始感到呼吸困難。
格雷特意識到,自己已經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是今天先讓她脫出回憶,慢慢來,還是乘勝追擊?
“七海,你在開始時和我說想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對嗎?”青年面色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