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在前台熟練地出示名片并告知對方自己的對接人是瑞士隊的教練琴·歐諾基伊哈後,七海同樣得到了一張白色的通行卡,和手冢國光一起上到了瑞士職業網球協會的會事三樓。
“哦呀!是二階堂教練吧。”迎面走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下巴蓄着一圈雪白蓬松的胡須,随着說話的節奏輕輕顫動,給人一種聖誕老人類似的親切感,湛藍雙目中的精光卻透露出他的不一般。
七海隻在一瞬的驚訝後便沉下心來。
根據外貌,他就是總積分排名世界第二的瑞士隊的教練,琴·歐諾基伊哈,也是這次世界杯出場的所有教練裡最年長的一位,貌似已經高齡82歲了。
看來,瑞士這邊面臨的職業網球教練隊伍青黃不接的問題更加嚴重。
“歐諾基伊哈教練您好,我是二階堂。”七海快步走過去,與對方握手示意。
“二階堂教練,你身後的這位是......”歐諾基伊哈注意到,這位少女身後還跟着一位亞洲面孔的少年。
“他是Kunimitsu Tezuka,德國隊這次出場U17的選手之一。”
“德國隊?是新面孔啊,哦,莫非是雷特魯提到的那個日本人......看來,是博格選中的你。”歐諾基伊哈鼻下的兩绺花白胡須稍有顫動。
“啊。您好,我是手冢國光。”手冢國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不過,二階堂教練,德國隊的選手怎麼會跟着你一起來瑞士呢?”
“啊,這個,他也是過來參觀學習的。”七海勉強擠出一個讪笑。
“真是沒想到,遙遙領先的德國隊也會派人來參觀瑞士隊啊。”白絨絨的眉毛向上挑了幾個度,歐諾基伊哈的眼神變了又變。這個德國隊的少年,莫非是來挑戰阿瑪迪斯的?
“瑞士隊也十分強悍,當然有互相交流學習的價值。”七海的商業客套話上線。“歐諾基伊哈教練,不如我們這就去觀摩觀摩?不知現在這個時間是否方便。”
“自然是沒問題。”
一老一少兩人邊走邊聊,手冢國光大部分時候保持着沉默,隻有話題提及他或是德國隊時才出聲應答。
“說起來,二階堂教練,聽說你成了德國隊的顧問?”雖然雷特魯并沒有親自告訴他,但是歐諾基伊哈幾十年的教練生涯可不是白幹的,他當然在德國職網協會有屬于自己的眼線,也包括其他幾所網球強國的協會。
七海沒想到這消息會傳得那麼快,總不至于是雷特魯教練主動告訴瑞士隊的吧。看來,德國職網協會有瑞士隊的人。
“是的。”她點了點頭。
“考不考慮也來瑞士隊當顧問呢?”歐諾基伊哈笑得和藹,他年事已高,餘下的年歲不多,他也已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大腦不如年輕時靈活。阿瑪迪斯雖然現在幫着帶隊,可他是現役職業選手,本應更注重自己的比賽。
雖然還未曾見識過這位天才少女教練的本事,不過能被德國隊,被那個雷特魯看重的人自然不會是什麼池中物,他也已聽說,她輕松地打敗了兩位德國隊的選手。
“诶?”七海的腳步一頓,扭身看向身側步履緩慢的老人。
“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年可活啦,但是,你看到我還在這裡當教練就該知道,瑞士隊後繼無人的困境。”歐諾基伊哈的聲線醇厚悠遠,話中透着無盡的滄桑。
“二階堂教練,我并不介意你同時指導着其他國家的隊伍,我想請你來當顧問,是希望你能幫忙選拔培養一個或幾個能夠擔當教練重任的人。”
“所以我想,這和你的其他身份沒有沖突,我們不求你幫忙指導選手,隻希望你能幫忙帶出幾個教練來,至少在我死後,别讓這些孩子無人照應。”
這番話太過突然。
七海本打算拒絕,可是眼前的這位老人話中透露出的内容實在是讓她心酸不已。
82歲的高齡,不知道見證了多少代職業選手的崛起與隕落,他的孩子們一個個地成長,然後離開他,而他眼下卻面臨着自己無法解決的身後事。
“我......”她的紫瞳閃爍着,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才是正确的。
“二階堂教練,你不必現在就回答,不如,我先帶你去看看我的孩子們吧。”歐諾基伊哈指了指不遠處的電梯。
七海點了點頭:“好。”
電梯升到五樓,三人來到五樓的訓練場邊。
左邊賽場上,站着一位帶着頭巾綁着髒辮的黑皮少年,他便是瑞士隊的隊長,同樣也是德國隊和七海都極其關注的現役職業選手——阿瑪迪斯,他正在和一位少年對練。
右邊賽場,一位寸頭戴着眼鏡看起來像是高智商常春藤學霸造型的少年應當是皮特·蘭比爾。
身邊是他的搭檔:眼皮下長了像數學裡“因為”的三顆小痣,長相偏貴公子哥那一挂的少年,亨利·諾貝爾三世,這兩人是瑞士隊的最強雙打。
而與他們兩人對打的,是兩個肌肉猛男組合。
七海剛在場邊圍觀沒多久,那兩人就突然爆衣,吓她一跳,這個肌肉量也太多了,不屬于她的審美,她喜歡的還是微微有點壯,肌肉不多也不少的就好......
七海下意識瞥了身旁的手冢國光一眼,沒想到正對上他的視線,她趕忙故作無事發生般将視線移回賽場上。
“比賽結束!蘭比爾和諾貝爾三世組合6-3,6-2勝出!”
“比賽結束!阿瑪迪斯,6-4,7-6 勝出!”
兩邊的比賽在差不多的時間結束了。
歐諾基伊哈摸了摸自己的大白胡須,邀請七海點評一二:“二階堂教練,我的孩子們,你覺得如何?”
“都是十分優秀的一群少年。尤其是阿瑪迪斯,不愧是瑞士隊的王牌,與他對戰的那位少年實力之強勁也令人十分意外。瑞士隊也是卧虎藏龍呐。”
雖然是商業吹捧,但也不乏真心誇獎,與阿瑪迪斯對戰的那位少年,之前似乎并沒有出現在國際賽事上過,看來是他們的隐藏王牌。
“國光,你覺得呢?”歐諾基伊哈不忘記cue手冢國光。
“啊。瑞士隊确實是德國隊十分強大的對手。”手冢國光扶了扶眼鏡,雙眉微蹙,棕黑色的瞳孔中燃起了一絲戰意。
七海沉思着,皺了皺眉,其實,她剛才另有一件事想确認:“不過,皮特·蘭比爾,那個戴眼鏡的少年,他曾經受過傷吧。”
歐諾基伊哈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二階堂教練,我有些明白為什麼德國隊要聘請你了。蘭比爾确實曾在過去的比賽中受過傷,不瞞你說,到現在也未曾痊愈。”
“是左邊的膝蓋關節。”她十分确定,剛才的比賽中,他的左膝每擡起落下時就會有極其短暫時間的凝滞,一般人恐怕看不出來,卻不包括她。
“是啊。所以,這些孩子我真的放心不下,二階堂教練,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愛子之心。我自己的孩子早就當了爺爺,現在,我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在培養,在照看。”
“所以,你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七海下意識擡頭望了身邊的手冢國光一眼,他開口:“七海,做你自己想做的選擇。”
賽場邊的瑞士選手,此時也圍攏了過來。
“教練,您在說什麼請求?”蘭比爾笑得爽朗。
“孩子們,過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日本隊的教練,二階堂小姐。旁邊這位是國光,德國隊的新人選手。”歐諾基伊哈向瑞士隊的少年們介紹道。
“日本隊的教練和德國隊的選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阿瑪迪斯看起來并不怎麼歡迎他們。
亨利微微一笑:“不同國家之間的選手進行交流也是有益于成長的。”
“孩子們,我想聘請二階堂教練當大家的顧問。”歐諾基伊哈溫聲道。
出乎七海意料的是,這次并沒有什麼人出言不遜反駁,聽到這句話的少年們面色都暗了暗,大約,他們自己也清楚瑞士隊後繼無人的困境。
阿瑪迪斯雙手插兜,從姿态上看多少有些輕蔑。“可以,不過,要當瑞士隊的顧問,自己也得有幾分本事才行吧?”
過去也不是沒有人被調派來當瑞士隊的見習教練,但來的人無論是教學能力還是個人實力都不夠看。
七海揚眉一笑:“我也正有此意,所以,阿瑪迪斯,我們打一場比賽吧。今天你剛打完比賽不太公平,時間不如就定在明天早上如何?”
這下,周圍的人倒是都有幾分驚訝了,能與職業選手實力相當的教練并不常見,一般那樣的人都去當職業選手去了,而不是教練。
歐諾基伊哈的神色柔和了幾分,聽她的意思,應該是答應了來當顧問這件事。
最終,兩人把時間定在了明早十點。
......
“國光,謝謝你送我,你回去吧。”手冢國光剛将七海送到協會邊下榻的酒店房間,從包裡将屬于她的物品整整齊齊拿出,就聽到了窗邊傳來她的回拒。
“世界杯在即,德國隊應該有很多訓練内容,對你來說,每天的訓練都很寶貴,不必在我身邊耗着了。”七海站在窗邊,視線望向床邊的少年。
窗外飄着小雪,白天下的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從房間裡向外望去,高樓和小屋裡散發出的橘黃燈光以及雪花将瑞士裝點得像是被籠罩在雪花球擺件裡的夢幻小鎮,美好到不真實。
“不是耗着。”手冢國光隻反駁了這一句。
七海垂下頭輕歎了口氣,複又擡頭:“既然我已經成了德國隊的顧問,以後見面的時間還很多。”現在這個狀況,先安撫安撫他,讓他回去好了。
“你回去訓練吧。”
她确實還要回德國,格雷特那邊讓她下周有空去複查一次,所以在美國确定精市的手術成功後,她就得馬不停蹄地再搭乘飛機回德國。
決定中途去美國的事,齋藤他們并不知道,大概也不會同意她跑這麼遠折騰,因而這筆機票的開銷還是從他們給的生活費裡摳出來的。
卻不知為何,他提起了另一件事:“七海,去美國有什麼事。”
她不打算遮掩:“精市要做手術,我要過去。”
手冢國光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等到把她的所有東西都取出收拾好,這才走到七海的面前。
“比賽不要用絕對主宰,我在德國等你回來。”
他不由分說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拿起背包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