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選手村時,夕陽已接近落幕。餘晖緩緩沉落在地平線上,漸漸染紅了整片天空。斜陽的光芒灑落在大地,映照出一片瑰麗的橙紅色晚霞。
七海仰頭望着絢爛的天幕,卻感到淡淡的遺憾。
晚霞很美,可是第二天就會被人遺忘,因為永遠會有新的晚霞出現,代替往日。
去掉今晚還有兩天,或者說,隻剩兩天就是和德國隊的半決賽了。
今夜,結束雙打比賽後,初高中生正選代表全員以及教練組在急召下聚在了休息室裡,安排接下來兩日的行程。
七海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肚子一直抽痛着,皺着眉縮在沙發的一角,默默地聽着平等院鳳凰站在老地方說那些陳詞濫調。
“德國隊的實力遠非我們之前對戰的幾所國家可比!半決賽開始,才是真正的地獄!”平等院鳳凰高聲警告着,又擺出了陰沉兇惡的神情。
七海沒忍住丢過去一記鄙視的斜眼。
平等院,地獄這個詞從合宿開始說到現在,大家都脫敏了。隻是......這一次他說對了,和德國隊的比賽,必将是一場惡仗。
緊接着,三船入道站起身宣布了未來的行程安排:
“接下來兩天的行程安排如下!第一天,自由活動!第二天,自主練習,晚上,公布出戰選手名單!七海,你先來說一下出戰名單的事。”
七海緩緩起身,走到了休息室的會議大屏前,打開顯示屏。
她環視了一圈休息室裡或坐或立的少年們,聲音帶了點虛弱,不過不影響她話裡内容的震撼程度。
“其實,很早之前教練組就推測出了德國隊的出戰名單。這次對戰德國,輸赢難料,所以這次的比賽,有幾個位置我們希望大家自己來報名。”
這句話一出立時引燃了少年們的激烈讨論,休息室嘈雜得像個菜市場,七海遞了個眼神給平等院——
“保持安靜!”
日本第一的威吓果然一如既往的效果斐然,所有人的嘴巴霎時間像被膠帶封上了似的,屋内寂靜無聲。七海有點想笑。
她輕點了一下屏幕,“首先,先和大家說一下德國隊的出戰名單吧。”屏幕上出現了幾組名字。
“雙打,大家都知道,施耐德和貝爾蒂這對職業雙打一定會上場,我們目前的雙打組合裡,幾乎隻有Duke加平等院才有可能與之一戰。不過,平等院要去和單打一博格對戰......”
七海下意識将目光移向站在一邊陰沉着臉的平等院鳳凰,不知道,這幾天的雙打比賽他到底領悟到了多少。
“之前對戰這對職業雙打的人選未敲定......但是我知道,有人一直等着這個機會。”七海定了定神,又将目光移向休息室角落沙發上的白發少年,視線交彙地刹那,他勾起一個痞裡痞氣的笑容。
“所以,讓我來宣布應戰的雙打人選吧。”
“Duke·渡邊和......仁王雅治。”
初中生這邊,讨論聲再次被點燃。
切原赤也從沙發上跳起轉過身望向後方處變不驚的少年:“仁王前輩?!”
“噗哩,别那麼驚訝嘛。”仁王雅治依舊吊兒郎當地笑着。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組合呐。”忍足侑士扶了扶眼鏡。
真田弦一郎隻沉聲道:“仁王,不要松懈!”
由着他們讨論了一會兒,七海清了清嗓子繼續。
“單打一博格對平等院也已經敲定。所以最後剩下來未定的三個位置分别是,雙打,對戰塞弗裡德和俾斯麥的人選。”
她的話音剛落,一個人就竄了出來:“公主殿下,我要和那個塞什麼的打!”
七海面露無奈地扶額,上次吵架倆人結下梁子了,她就猜到赤也會蹦出來。
“赤也,你和塞弗裡德的性格其實有些像,都是容易被挑撥的炸藥脾氣,這樣的性格說不定會被對方利用,我沒法放心讓你上場和這兩個人打。”
“赤也,二階堂說得很對。”柳蓮二贊同道。
切原赤也的氣焰立刻消退了一半。“公主殿下......我,我保證到時候會專注比賽,不會理會他的。”
“真的嗎?”
“真的!Really!Really!”這是某種海帶急了就會念英文的神奇現象。
“唉......那我可就信你一次了。可以是可以,但是前提是,你要找到和你搭檔的高中生,以及沒有其他人和你們争這個位置。”
切原赤也馬上把火熱的目光移向高中生坐的那圈沙發邊,不知道他最終能找到誰。七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先保持安靜,小海帶乖巧坐下。
“第二個位置,單打,對戰QP的人選未定。QP是高中生,因而,我們這邊也需派出一位高中生,平等院,你們可以在會議結束後私下讨論出一個結果交給我。”
平等院鳳凰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她還沒有将最後一個人說出口,卻不知為何休息室内不約而同地沉寂了下來,太多雙眼睛帶着不同的情緒望着她,注視着她,等待着她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七海平靜地開口:“最後一個位置,單打,手冢國光。”
“我知道有很多人想和他打。”她環視了一圈初中生的陣營,一張張的臉掃過去。
“真田,全國大賽之後,你還一直沒有機會與他一戰。那一天,我也聽到了,你想終結名為手冢國光的宿命。”真田弦一郎沉默着點了點頭。
“周助,我也明白你心裡的渴望。”不二周助藍眸乍現,瞳孔中燃燒着濃烈的戰意。
“景吾,精市,你們......我就更不必說了。”那兩人的表情,十分之嚴肅。
“其他人也一樣,但是能和他打的選手隻有一個......”她歎了口氣。
“或許很多事就是這樣,總會有遺憾。但我也希望大家明白,其實對手是誰,重要,也不重要。”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西班牙隊比德國隊更可怕。但是如果赢不過德國隊,我們連碰上西班牙隊的機會都沒有。因此,這次,不考慮保留實力了。”
七海拉高了聲調:“我們隻為了赢!過往的執念也好,敗仗也好,都該放到一邊,選出最有可能打敗他的人吧!”
真田弦一郎帽檐下的眼神閃爍不定,嘴唇緊抿,顯然内心正在激烈地權衡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下定了什麼重大決心,擡頭肅聲道:
“二階堂,我推薦幸村。”
“真田......”幸村精市看向坐在沙發對面的少年,一瞬間愣了神。
不二周助輕笑着:“七海,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留我去和西班牙隊一戰吧。”
“幸村,别辜負我們的期望,啊恩?”迹部翹着二郎腿,神色輕傲,說出的話卻是在支持。
過往的一幕幕在幸村精市的腦海中浮現,國小時球場邊的初遇,國中一次次舉起勝利的獎杯,直到他倒下......
黃昏時分的天橋上,金井病院的天台上,夜晚立海大的網球場上,鐮倉的黃昏海邊,合宿營地的那一戰,以至現在。
他不會辜負她和他們的信任。
幸村精市從沙發上站起,身周的氣場陡然一變,整個人籠罩在一股凜冽的戰意之中,藍紫色的雙瞳中射出的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割斷一切。
分明屋内此刻沒有一陣風吹過,他們卻看到了烈風中,少年的外套随風擺動,獵獵作響,仿佛受到了什麼看不見的力量鼓蕩。
那是那個被稱為“神之子”的少年,那個名叫幸村精市的少年,傳遞出的無可比拟的滔天意氣。
“七海,讓我去吧。”
【七海,讓我成為你的劍。】
七海愣愣地注視着被衆人視線聚焦的少年,目光交彙的那一刻,連小腹傳來的翻湧裹絞的疼痛似乎都停滞了。
她恍惚地開口:“精市......”
他的目光堅定而深邃,直直地凝視向她。
往事如潮水席卷而來。那些久遠的畫面、聲音、情感不由自主地湧入她的大腦。
記憶的漩渦将她拉回了全國大賽抽簽會前夜,在立海大的網球場上,他曾對她說——
【“請你也相信我一次吧,七海。”】
那一次她的心中仍有擔憂,她隻能選擇相信他,可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再次抽離,她又墜入了同室操戈後合宿營地的那個夜晚,圍欄邊,他曾對她說——
【“我相信你,無論何時。”】
她忽地笑開了:“精市,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說。”
那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現在,這句話也送給你。
“我相信你,無論何時。”
還沒等幸村精市對她的話做出反應,七海再也忍不住腹痛緩緩蹲了下來,幾道身影正欲沖過來,餘光瞥見,她趕忙擺了擺手。
“七海,怎麼了?”離她最近的大石秀一郎跟着蹲下了身,滿臉擔憂之色。
她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可能是吃壞肚子了吧。”旋即,她忽地感受到下身一股熱流......那個人明明提醒過她,她自己卻忘了。
“啊,呃,不,好像不是吃壞肚子了......”七海的臉騰地漲紅了。
說起來,她已經吐了這麼多次血了居然還有血能流。
不過仔細一想,全國大賽時,渾身是血的乾被包成了木乃伊,最後也完全痊愈了,德川吐血吐成那樣現在居然也恢複了。
果然這個世界的很多事不可以用科學來解釋,或者是這群少年們以及她的造血能力都比較強吧。
不,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她世界杯期間的穿着還保持着合宿時期的造型,日本隊的紅色襯衫加白色網球裙,外搭教練的白大褂外套,她現在得趕緊回房間換下裙子......
“那個,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今天也不早了,大家早點休息吧。”少女的眼神飄忽不定,起身捂着小腹急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切原赤也滿頭問号:“公主殿下到底怎麼了?”
不二周助笑眯眯回道:“是女孩子的事吧。”回去之後問問七海有沒有止痛藥備着吧,她總是忘。
“女孩子的事?......啊!啊......”切原赤也這才明白是什麼,鬧了個大紅臉。畢竟家裡有媽媽和姐姐在,生理課也有上過,他不是什麼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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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半決賽還有兩天。
一大早,七海的房門就被人叩開。
“公主殿下!”站在門口的是興高采烈的切原赤也,海藻般的卷發因為一路小跑上下顫動着,七海沒忍住伸手揉了揉,果然還是赤也的頭發手感一絕。
切原赤也雙眼放光,拉住她的雙手雀躍道:“公主殿下!我找到雙打的搭檔了!”
她故作疑惑地歪了歪頭,“是誰?”
“種島前輩!”小海帶激動道。昨晚他還沒有去找前輩們問,沒想到種島前輩就自己過來找他了。那個塞什麼的,本天才一定要把他打個落花流水!
七海勾起了嘴角,果然。
無論是真田還是藏之介還是赤也的事,種島修二,這個少年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顆小火爐般溫暖熱忱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