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張家莊裡人放了!今日之事,我們既往不咎!”開口的是那名少女。
适才之所以沒跟弟妹一起沖出屋子,是留在夥房中搜尋趁手家夥呢。
她記得張伯有把剔骨刀,輕巧靈便、鋒利非常,歲末宰年豬時才舍得用。
許是沒料到還有人敢擋自己,中年軍官與狗腿副手,一時間竟真停了動作。
叫他們意外的,倒不是三番兩次、枝節橫生。
而是聽那嗓音,分明是個二八佳人、妙齡女郎。
好歹呼了口氣,為首軍官轉過頭。
隻一眼,便覺着腳底闆發軟、身子骨發癢,再移不開目光。
别看少女金钗布裙,半點兒脂粉未施,手上還提着刀。
往那一站,仍有三分天然嬌态洩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口水泛在嘴裡,連帶着兩坨橫肉都跟着松快不少。
那軍官舒開眉眼,湊合着換出副笑模樣,顯然想跟少女多聊幾句。
“我等奉命辦差,搜捕叛徒、捉拿密探,實乃職責所在!姑娘莫怪,莫怪!”
中年人本是鬥大字不識一筐的,如今拽出這些詞兒來,也算難為他了。
眼瞅對方步步逼近,少女将刀擡至跟前。
音色挾了兩分懼意,卻絲毫不肯退讓。
“既是軍中差遣,所在何營?上峰何人?又說聽令抓捕,告示可在?畫像可有?”
“這……”為首軍官被問的啞口無言,幸而并未亂了心神。
這倒不是說其不曾扯謊,而是一早想得了退路。
且看他略略整理番言語,眸中饑渴之光大盛。
美人兒當前,還生了張伶俐巧嘴,試問誰能不愛?
“我等青羽軍中官兵,聽從骠騎将軍号令!”
對,這便是中年人想好的退路——
假借青羽名頭震懾村人,反正這幫隻會埋頭種地的又不知事。
“告示與畫像自然都在!趕巧今日出門急了,姑娘若願意,随我一道回營裡瞧瞧如何?”
那軍官吸溜着口水,恨不得立刻将人拉過來,好好摸索一番解饞。
“青羽軍中,可沒你們這樣的兵!”
誰知一提“青羽軍”三個字,少女激動得調門都高了。
她站定步伐,掃視每一雙對自己虎視眈眈的眼睛。
“我猜你們,不過是些城中守衛,大概是黃平的,也可能是興泰的!”
少女一句句說着,每念一句就揭一回老底。
“你們手上,根本沒有抓捕令!跑到張家莊來,坑騙銀錢于先,無故拿人在後,分明是想官民通吃、殺良冒功!”
這下子可亂了營。
家家戶戶聽少女如此說,哪裡還顧得上哭喊,一個個上去拽鎖鍊、扯木枷。
隻可惜張家莊裡,多是老弱婦孺,力氣不濟、手段不高,掙紮半晌仍未能成事。
收了色心的中年軍官,重新打量起對面少女。
他吃不準這丫頭跟青羽有什麼瓜葛,又是如何猜到自己身份的。
這會子他隻知道,此人斷不能留。
朝狗腿副官招了兩下手,對方即刻扔了男孩兒交給底下人看押。
自己則一邊收着褲腰,一邊奔長官而來。
“你去震一震那丫頭片子!做得好了,爺這回讓你嘗頭鮮!”中年人小聲嘀咕着,心裡算盤一個勁兒地響。
“得!三爺,您就請好吧!”一聽眼前人歸了自己,狗腿副官立時換上副色中餓鬼之相。
好在交代的差不曾忘,一面靠近少女一面厲聲呵斥。
“駁斥官差、慫恿鬧事,按律可杖三十!”
威脅着抹抹嘴巴,轉而又道:“瞧你弱不禁風、細皮嫩肉的,定是經不住那杖!”
“這麼着吧,爺幫你指條明路!給弟兄幾個伺候舒服了,不僅不打你,還帶你回營裡吃香喝辣、穿金戴銀,怎麼樣?”
“嘿嘿……嘿嘿嘿……”無數□□化作一雙雙看不見的手,遊走在少女周身。
有的想摸頭發,有的想捏臉蛋。
更多則是想撕碎那單薄衣衫,痛痛快快一親芳澤。
“晚晴,晚晴……快回來……快回來啊……”老妪的呼喊聲,伴着疼痛與擔憂。
她一手扶着牆一手由女孩兒托着,半爬半挪來至門口。
但那副官早已逼近楊晚晴,叼起腕子拉扯起來。
沒錯,這少女便是當年被後裕王爺買下,中途又轉手儲陳的楊晚晴,花名喚作“綠腰”。
跟随青羽一路南下時,曾與其朝夕共處。
自然知曉軍中,俱是正直親善之士、剛毅耿介之輩。
話說那日儲陳接了賣身契,回頭便封了些銀子,一并交與少女。
楊晚晴知恩圖報,甘願以身相許、為奴為婢。
誰知對面一再堅稱,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
還叫她尋回弟妹,一家三口,去過安生日子。
少女燒了契、收了錢,灑淚叩别儲陳。
臨行前賭咒發誓般保證,往後餘生定會日夜焚香,求菩薩保佑青羽衆人,逢兇化吉、遇難成祥。
找回弟妹後,三人一路輾轉投到張家莊。
機緣巧合下,偶遇沒兒沒女又老實心善的張伯張嬸。
就此安頓下來,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粗茶淡飯。
不想今日禍事登門,楊家姐弟即便知道自己能力不夠,亦不能坐視不管。
少女的腕子是真細啊!
抓在手裡又香又軟,還沒使勁兒刀就掉了。
那副官見繳械成功,一下子撲将上去,餓狼般撕扯起衣領。
“晚晴,晚晴啊……你們這班王八蛋,快放開她……”張姓夫妻淚流滿面,哭得幾欲昏厥。
“姐姐……姐姐……”楊家弟妹早叫那幫惡徒扣了,不管如何掙拽踢打,完全脫不出魔爪。
張家莊其餘人等被攔在外圍,使盡咒罵哭喊,未能撼動那副官半分。
甚至挑釁似擡起半拉身子,陰陰笑道:“叫啊,再叫大聲點兒!給小爺我助助興!哈哈哈哈哈!”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在場之人沒個說得清楚。
便是楊晚晴自己,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跟膽量。
趁對方分神之際,抓起不遠處那把剔骨刀,照着哽嗓咽喉便是利落一抹。
狗腿副官笑都來不及收,栽歪兩下就趴在少女身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鮮紅噴湧而出,聚在黃土地上,變作一小窪血池。
确認對方果真斷氣後,楊晚晴掀翻那具惡臭皮囊,扶着地兒爬了起來。
少女鬓發散亂,領口早被扯開,露出一大片光潔肌膚。
她半邊臉上沾着血,點點飛濺痕迹綴在脖頸上,豔麗猶如芳菲盛開。
楊晚晴斜身側立,死死盯住中年軍官,眸光冰冷鋒利。
擡起的刀尖上,血還在往下淌着,滴到哪兒花便開到哪兒。
仿佛索命無常化了女形,踏香而來、勾魂而歸。
或許是少女的反抗,激起了大夥決心。
擋在外頭的那些人,亦各自回家取了鐵鍁鐵鍬、肉刀菜刀,與興泰城官兵對峙起來。
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為首軍官心裡那叫一個恨呐!
人頭肯定是借不成了,關鍵連累敲竹杠的買賣。
使自己少了處進項,這可比拿刀剜肉還疼。
借着兩廂僵持功夫,那軍官抽出腰間佩刀。
擰眉瞪眼、兇神惡煞,朝楊晚晴一步步走去。
都是她壞了老子生意、掀了老子底細,今兒不活剮了這丫頭片子,我彭三誓不為人!
鋼刀舉起,少女閃避不及,正要仰天認命。
隻聽一聲擊打破空傳出,生生截斷刀口去路。
鋒刃架上脖子,卻不是楊晚晴的。
來人橫着家夥,刮破中年軍官肉皮兒。
半認真半玩笑道:“南夏兵丁不上戰場,跑來欺負女人孩子,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那軍官真個吓傻了。
還以為跟哪家土匪山賊撞了行情,趕巧碰上對面也來張家莊洗劫。
遂哆哆嗦嗦回話道:“不知哪條道上的英雄,有話好說!我們是興泰守軍,奉命前來捉拿要犯!”
沒成想對方一聽,更是樂不可支。
拿刀面兒磨着軍官後腦勺道:“來來來,回過頭來瞧瞧!看看我是哪條道上的!”
形勢比人強啊。
事到如今,為首軍官哪敢逞什麼能耐。
乖乖巧巧回過頭,向來人面上瞧過一眼。
短短一眼,便知大禍臨頭、死期當前。
原來為少女擋刀之人,并非什麼無名小卒,而是中州飛騎營元老——趙直、趙護軍。
那軍官雖不知其名,可看對方一臉北人長相,再結合适才幾句交談,怎麼也能猜出七八分。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中年人轱辘着滾到地上,一面自掌嘴巴,一面叩頭告饒。
“中州,飛騎營,趙直!記清楚了嗎?”趙直倒不礙着他打,簡明扼要介紹一番,随即抱起肩膀看戲。
“趙大哥,跟這種人還費什麼話?依我說啊,一刀砍了完事兒!”沈南風心直口快。
與江夏等人解救下村民,扣押好涉事官兵,飛也似趕來趙直身側。
為首軍官聞得此言,不容分說,先往地下砸了十幾個響頭。
求告之聲響徹四野:“英雄高擡,英雄高擡!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給條活路吧!”
沒後邊兒那句其實還好,現如今畫蛇添足多出這些,沈南風越聽越來氣。
将刀一晃,沉聲喝道:“幹出這等滅絕人性的勾當,還配提什麼老小!乖乖伸過脖子來,姑且算你個死有餘辜!”
天色将晚、山雨欲來。
趙直拍拍對方肩膀,溫言勸說:“先把人押回去,奏請将軍處置不遲!萬一能排上用場呢?”
“好,全聽趙大哥的!”沈南風旋即收刀入鞘。
一面催着那軍官上交武器,一面将人插進押解隊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