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拈來的簡易餐,不用覺得有負擔。
遊弋——可以給我赴邀的準備時間嗎?
等方晴飔走後,遊弋看向遠處亮起魚肚白的海平線。
坐了一分鐘左右,他掀開毯子,步伐緩慢地朝屋裡走去。
霧蒙蒙壓沉在頭頂,風靜止,淅淅瀝瀝畫出無數個圈圈點點。
沙棗樹瘋狂抖動,棕色果子不停下墜下墜下墜......
緊閉的黑色簾子窺不見一絲光的存在,雨水大顆大顆打落在臉上,逼得遊弋的睫毛也跟着不停顫動。
他擡了擡手又擡了擡手,穩穩推開褐色的門。
屋子裡很安靜,他換了鞋放下書包,聲音不大不小地說:“爸,我回來了。”
空蕩蕩的屋子裡不斷發出回音,似乎怎麼都停不下來。
他隻好提高音量,重新說一遍來壓制回音:“爸,我回來了。”
愈發大的回蕩聲刺穿肢體,遊弋覺得有點口幹,從書包裡拿出水杯。
下一瞬他發狠地将杯子砸出去,快步往樓梯處走去,從走到疾步再到疾跑。
樓梯太長太高聳,跨一階也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細細密密的汗珠彙聚,又從額角滑落。
方晴飔将手裡的水杯遞過去,等遊弋喝完,她坐在旁邊寫道——時間很短暫。
遊弋輕輕颔首——我可以感覺到急迫。
方晴飔——但是你需要等候在那裡,記得嗎?我們的目的不是推開那扇門。
遊弋——抱歉。
方晴飔——不用道歉,因為你的睡顔很養眼,但是催眠時千萬不要因為我在養眼而憂慮。
遊弋失笑地搖頭——治療費用可以抵一半嗎?
方晴飔接過來,偏着頭想了想,寫——可以全免,但是你必須要集中注意力,要讓我和你建立溝通。
遊弋——剛才我發出聲音了嗎?
——嗯,但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麼。
遊弋很輕地揚了揚眉,方晴飔又寫——保護病人的隐私是我們的職業操守。
——謝謝方醫生。
陽光從海平線降落,月亮升起,毫不吝啬的在海面上撒下銀銀閃閃。
漆黑深海裡仿佛暗藏了蛟龍,打算趁寂靜不備時翻騰而起,将亮着燈光的屋子一口吞噬。
一次次醞釀再醞釀又錯過最佳時機,初升的光亮又從海平線升起。
越來越亮,屋子裡的燈光随即悄無聲息暗滅。
醫生将麻醉針劑慢慢推注進靜脈裡,五分鐘後,蜷縮在病床上的人變得完全松弛。
醫生很小心地拉過胳膊和腿放平,随後固定好電極,按下通電。
*
“完事兒往出走的時候打電話。”
“嗯。”
等車開走,今見山轉身一路往上走,走到崗亭把證件從窗戶遞進去:“你好。”
警衛接過掃了眼,敬了個禮原将證件遞回去:“您好今先生,需要我們帶路嗎?”
“不用了謝謝。”
山水河畔曲徑通幽,奇形怪狀又蜿蜒幹淨,目光掃過的地方全部都是景色,稱得上一望齊。
可以看得出來,父親完全把一首詩颠覆,讓嶺裡的景色反環繞群山。
今見山邊觀賞邊一路往山上漫步,他不清楚腳下的青石闆路是不是遊弋踩過的。
也不清楚遊弋有沒有在這些冬青樹後躲藏過,又會不會順手摘下嬌豔火紅的杜鵑花。
他覺得會,又覺得不會,他不清楚。
臨靠山邊的一幢幢二層洋樓采用的是歐式風格,八角房尖,尖形拱門。上下層次分明精美,體型不大卻有種宏偉的感覺。
雖然洋樓落地在二十年前,但根據幹淨的外牆來看,顯然是經常做了維護。
今見山路過一幢,看草坪裡和邊牧嬉鬧的小孩。又路過一幢,看門口洗着愛車的男人。
再路過一幢,看明亮屋裡子舉杯歡笑的年輕人。
一幢又一幢,環山路并不适合步行,所以當今見山走到第一幢時,因為胸悶,他不得不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緩一緩。
草地修剪過,上面沒有擺放搖椅或者桌椅。門口延伸出來的青石闆路幹幹淨淨,汽車行駛的柏油路面也很幹淨。
半開放的車庫裡什麼都沒有,哪怕是一個鐵架子,或者一個工具箱。
今見山掏出支煙,轉動眼珠緩緩往上挪。和其它洋樓沒有任何區别,卻又完全不同。
宏偉隻展露了外立面,每一個能窺視室内藝術的都被黑色簾子遮擋。
設計師很吝啬,不想任何人偷師學藝。
那麼裡面會不會有一盞華麗的吊燈,應該不會,遊弋不喜歡事物自主搶奪視線。
那應該是什麼?今見山吸了口煙認真地想了想。
可能會是一盞橘黃的楓葉燈,緊接着他又否定。
四盞楓葉燈雖然沒有搶奪遊弋的視線,但電量耗盡之後也着實可有可無,連什麼時候消失在床頭都沒有問過。
今見山又想裡面的家具會不會是雕花,會不會有很多重工藝擺設。牆壁、屋頂、地角,會不會有很多石膏線。
好像一切都沒有辦法做猜測,就像那套綠色水杯和牙刷,遊弋不會選那種顔色。
可确實是遊弋在用,而遊弋可能也不清楚,兩個月前綠色已經換成了藍色。
也不是,遊弋可能都知道,隻不過不會在這些既定事物上停留目光或者思緒。
無論目的是什麼,他不在意,因為沒有意義。
為什麼不在意?為什麼沒有意義?其實很容易就能得出答案。
今見山猛吸了口煙,随後看了看煙頭,又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把煙點上。
失去失去再失去......對遊弋來說,沒有任何事物能永遠停留,接受或不接受從來不在于他。
苦難降臨的時候沒有躲避的地方,兜頭砸落的困境無門無窗。
遊弋手無寸鐵的站在裡面,唯一能做的隻有閉上眼睛。
“我靠靠靠!神龍現世!是他媽隐藏校草!大二合算考完試了去堵人!”
狂風将不知處的雲朵吹到了銀杏樹上,雨滴沒有預兆的穿過樹梢枝杈砸落。
不知道是滴滴答答的聲響太小,還是嘩嘩啦啦的雨量太少,自成一個世界的李澤像是什麼也不知道。
今見山擦去鏡頭上的水珠,拿過一旁的傘撐開,安安靜靜的繼續坐在身後等着。
左等沒反應,右等不起身,他被這一方世界裡的聲音吵得忍不了了。
他撿起一塊石子挪到圍欄邊,瞄準一塵不染的腳後跟使力打去。
動了,終于動了。
卻不想,那張照片不是出自他的手。
陽光久久灑在漂亮的洋樓上,光影逐漸開始向左偏移。
黑色簾子被鍍上一層白又被鍍上金,直到變作紅。
“三青高嶺峙東西,嶺上風光一望齊,千頃綠疇平似掌,蒙蒙春雨動春犁。*”
今見山扶着扶手站起身,揣着兜慢慢往後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