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見山。”
“嗯。”
“今見山。”
“嗯。”
隻是一滴,很輕易就能擦拭幹淨,可一聲聲呼喚卻次次精準刺進最緻命的位置,得到的一聲聲回答也就包了血裹了疼。
疼的好像坐在尖刺上,身體一點點下墜着被刺穿,讓今見山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感受刺穿的全部過程。
還像在他胸口放置了一隻被鐵盆扣住的老鼠,滾燙煤炭在鐵盆上方,逼得無處逃竄的老鼠隻能發瘋般撕咬他的肉。
今見山咬緊牙根,輕柔地撫摸着遊弋的臉頰。他死命忍得眼眶都開始猩紅,遊弋卻勾起嘴角露出淺淡的笑容。
“今見山。”
“嗯。”
“和我預想的不一樣。”遊弋緩緩睜開雙眼。
今見山彎下身子,用額頭抵上他的肩膀:“你說。”
沒有對上視線,遊弋隻好再次閉上眼睛:“我隻是想達成目的。”
“對不起。”
“我的内心很平靜,不要道歉。”
今見山盯着衣服上的紋路,輕輕搖頭:“你一直很平靜。”
“這份平靜裡沒有藏着毀滅,卻藏了其他東西,”遊弋蹭了蹭掌心,“讓我覺得很奇怪,也很新鮮。”
“聽起來像是和我有關,所以你要道謝麼?”
“你接受麼?”
今見山悶聲笑起來,他不停地用額頭來回輕蹭,像是在否定什麼,也像是在佩服什麼。
“如果不接受?”今見山問。
遊弋擡手輕輕貼上撫摸的手背,他蹭着很輕地歎了聲氣,不清楚是喟歎還是什麼:“今見山。”
“嗯。”
“還記得麼,我說我不是一個多顧及别人的人,我隻在乎自己的感受,其餘在我眼裡都沒有什麼重要性。”
“嗯。”
漫長時間好似在此刻徹底靜止下來,沉默中今見山止不住猜測遊弋要說什麼。
說是猜測倒不如說胡思亂想,正當他越來越确信結論要逃避時,遊弋終于開口了。
“唯物辯證法中,不管外因的作用有多大,必須要通過内因才能起作用。其實我一直不太明白,如果内部根本太過缺乏,又需要什麼樣的外因條件才能相互轉換。”
今見山盯着滲透進紋路上的水珠,安靜地聽遊弋繼續往下說。
“一粒種子灑下的那一刻,首要條件是潮濕土壤。如果後期水分太少不能發芽,水分太多又會讓養分大量流失。”
“胚芽破土而出,通過光合作用制造出有機營養。伸展葉子,根系又一路生長,從幼苗變作一棵植物。當中需要的因素是灌溉和光照,也就是愛護。”
“如果逆向操作呢?”遊弋親上掌心,藏在掌紋裡說,“不要灌溉,不要光照,不要讓他生長,不要讓他破土而出。”
整個胸膛憋着一股來回竄動的氣,導緻今見山的肺部和胃部不停地抽跳。
很像在打嗝,不過抽跳的幅度因為沉而發疼。今見山怕被發現,開始小聲又小心地做起深呼吸。
“可是一切事物沒有孤立存在的,多少都會與一種事物存在相互作用。”遊弋輕輕搖頭,帶動掌心也輕輕晃動,“就像種子已經灑下,那麼有雨天也會有晴天。”
“一個微小發生了變化,一點一點逐漸積累,期間無知無覺,直到達到一定程度動搖了根本。量變是質變的準備,沒有量變就不會發生質變。經過質變,在新質基礎上又發生新量變,循環下去直到破土而出。”
說完遊弋緩緩睜開眼睛:“今見山。”
那股氣加大頻率跳動,今見山屏着,穩定地用喉嚨給出應答:“你說。”
“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是引誘你去敲門,不......”
遊弋眺望璀璨奪目的湖面,摁開手裡的杯蓋又扣緊:“我不該為一個本就清楚的答案來葉拂耳。從陽說的沒錯,我招惹了你,現在果真出了事。”
深呼吸失去效用,今見山顫着手指環上遊弋的腰,輕輕捏住腰後的衣擺。
“外因更改内因,那麼外因将再次處于主導地位。可我并不怯懦,也不高尚,同樣還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我不畏懼天地,更不畏懼旁人如何看待,如果液體達到指标能夠改變畸形,我願意用一切代價來交換。”
抽跳慢慢靜止,今見山恍若在地獄的腐朽中嗅到了天堂的清香。
他側枕上遊弋的肩膀,很輕地勾起嘴角:“所以你依然不是一個多顧及别人的人。”
“嗯,我不是。”
“要道謝麼?”
遊弋放下水杯,手臂穿過腋下環抱住今見山:“今見山,謝謝。”
“不用謝。”
“不要再這樣做。”遊弋轉過頭,輕輕親在脖頸上。
今見山用拇指揩走眼尾的癢意:“好,下不為例。”
身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頭頂是翻飛的不知名鳥,無視來往的視線也無視烈日灼灼,兩人靜靜地擁抱着對方。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遊弋收緊手臂,輕聲說:“我沒有把握。”
今見山沒有問,隻說:“記得濘山迎面走來的牛羊吧。”
“還好,擦身而過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不畏懼一切,又手拿選擇權,有沒有把握不重要,重要的是,”今見山轉頭埋進頸窩裡,“别忘記沿途觀賞過的風景。”
“如果忘記?”
“路就在那兒,忘記了可以原路返回再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