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假期,江廈又去送了幾天的豬肝湯,也去打印了目前手上有的筆記和資料。
這天他發現院子裡多了個類似雙杠一樣的東西,宮奶奶正艱難地扶着江傾從輪椅上起來。
看得出廢了好半天力氣了,兩人都氣喘籲籲的。
江傾瘦歸瘦,但也是個男孩子,骨骼重,宮奶奶根本搬不動,佝偻着身子。
這幾天的豬肝湯起了效,他唇色上來了,現在憋着一口氣,臉上漲出來了一片紅。
“宮奶奶,”江廈隔着籬笆喊,“我來吧?”
宮奶奶見了江廈如見救星:“小廈啊,還好你來了,我實在是沒勁。”
“站着疼嗎?”江廈很自然地把手從江傾腋下繞過去,從背後把人撈起來,跟撈籃球沒什麼區别。
江傾撐着雙杆,看得出來還是疼的,唇角在抖,但很倔強:“不疼。”
宮奶奶歎氣:“哪能不疼?醫生說可以試着走走了,但我又想着剛消腫,歇歇再走也不遲的。”
奶奶心疼這個陡然吃苦的孫子,眼看着又要抹眼淚了,江傾的聲音決絕:“不能再不動了。”
他臉上有着最純粹的倔強,讓江廈被那滿是韌勁的神情震了一下。
他覺得,眼前的江傾身上,有一股大廈将傾的崩裂感,但又能做到巋然不動,讓江廈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繼而又被那雙堅毅的眼瞳所吸引住。
前幾個來回,江廈都在他身後抱着,亦步亦趨地慢慢挪,很明顯感覺他的腿在抖,也軟,使不上勁。
大半原因是疼的。
聽宮奶奶說,當時江傾的腿除了骨裂還有碾壓傷,醫生們都是看他沒成年,要腿保不住,一輩子得窄很多,搶了整整24小時才接上,又慢慢恢複供血。
沒缺都謝天謝地了,更别說真有哪天能再站起來。
不過江傾的骨頭是硬的,精瘦的皮肉下,骨頭都能觸到型。
他的心和這個型一樣堅硬。
他等不到“哪天”,他要盡最大能力變現。
“累了嗎?”江廈問,被拽着的人下巴上有汗珠,蒸發出一股花草香,三分之二的身子是挂着自己的。
江傾看他滾着汗珠的脖頸,咬着牙關搖頭。
“我有點累了,”江廈吸了口氣,眼神裡流露出一種不太忍心的神情,眼裡閃着光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去倒點水。”
江傾的頭發也有點潮氣,可這人就是不張口喊累喊疼。
他們坐在房間外的木地闆上,江廈在水裡泡了兩片檸檬,看着江傾仰着脖子喝。
天鵝仰頸,他隻在電視上見過。
江傾的脖子很幹淨,随着吞咽表皮肌肉緊了緊,滑動的喉結悄無聲息,但江廈卻聽見了一聲吞咽音,心下一怔,才意識到是自己咽口水發出的聲響。
剛喝了一杯檸檬水的自己又有點渴了。
江廈看見江傾大腿外側到膝蓋的紗布,問:“疼嗎?”
江傾捏着杯子,空杯裡還留有檸檬的清香,視線在雙杠上:“現在不疼了。”
“我還想再走走。”
江廈讓他撐着自己的手臂,這次面對面地把人領到雙杠前:“你自己一個人走走看。”
江傾點頭,完全不能用手掌去抓,隻能用手肘挂着,擰眉毛。
“别急,慢慢來,我在邊上,不要怕摔,我會接着你。”江廈看他不敢邁腿,跨進去在邊上守着。
“你慢慢動腳。”
江傾蹭了好幾下地,就是邁不開腿。
江廈看着他光扭身子不動腿,忍不住笑了一下,還是按住他的手:“别繃着,放松,把力轉移到腿上,但也不别全壓在腿上。”
夏天,兩人的衣服都穿得薄,盡管江傾穿着長袖,也能透過衣料感受到炙熱。
江廈的身體很熱,甚至有點燙了。
江傾手臂發僵,一松手就站不穩,往地上偏,手臂被一雙有力的手死死圈住,他又聽見了兩聲重起來的呼吸,就掃在他的耳畔。
這個夏天對江傾來說是真的熱,沒有空調沒有冰鎮汽水,還得裹着厚紗布,也不敢穿短T恤,現在又被某人的氣息掃出了一層薄汗。
貼着後背的胸膛震到了他的心髒,繼而又嗅到一股洗衣液的香味。
香味很濃烈,險些讓他閉氣,急速呼吸得差點變成哽咽。
江廈以為他着急了,半抱着,讓他有點半坐在自己腿上的趨勢,有個着力點,自己的腿貼着他的腿往前輕“推”:“會不會疼?我這麼帶着你走。”
江傾的腦子突然就有點亂,他們貼得很緊密,是他從未與外人接觸過的距離。
剛才的檸檬水好像都蒸發出來了,悶着嗓子,聲音有點抖:“不疼。”
到最後自己是怎麼邁開腿的,江傾很恍惚,隻知道江廈一直在他身後托着手臂,像個支架似的。
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兩人走一個來回都落了汗。
“你要洗個澡嗎?”江廈把他放到輪椅上的時候問,“對了你能洗澡嗎?是不是不能沾水?”
江傾抿了一下唇:“腿上不能沾水。”
宮奶奶圍着圍裙已經在做飯了,進來叫江廈:“小廈你就留在這吃晚飯吧?”
江廈張了一下嘴,一聲“不用了”被宮奶奶堵了回去:“已經給你媽媽打了電話了,她叫你就在這住一晚上。”
江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