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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江廈有點被他的樣子吓到。
江傾自己也是,陡然驚醒後臉上全是汗,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發現淚水不斷更是瞪大了眼睛。
江廈安慰他:“别急,現在不是在夢裡了。”
“我,我夢見那天……”江傾呼吸了一下,但不是完整的,仿佛被某個力量卡住了一般嘶了一口氣,緊接着呼吸困難。
嘶鳴漸大,像是胸腔破了個洞。
江廈看他一個字都講不出,起床拍了隔壁的門:“宮奶奶,江傾他……”
如果不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是不會打擾已經入睡了的老人家的。
夜裡露氣重,院子裡的風驚動了幾點飛蟲。
宮奶奶披了外套趕出來:“是哮喘發作了,他枕頭下有藥的。”
江廈腦子有點發懵,這才想起自己爸媽說的他聞不了鞭炮味。
吸了藥,江廈才聽見響亮的咳嗽聲,宮奶奶松了口氣,出去倒了杯水:“這幾天時不時要發作的,晚上天氣也不太好……”
江傾裹着被子蜷縮着,臉上的血色消下去不少,更像一個乳白陶瓷玉器,眼睛要靠着屋外的光才有一點亮,洩勁一般地不知道在盯哪個地方。
江廈不敢問他夢見什麼了,但内心也幾乎明白他夢見了什麼。
江傾不可能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哭不鬧。
喝了水,聲音好多了,江傾睡不着,看着天花闆上一小塊水光粼粼的倒影:“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我爸媽,本來要去吃飯的,他們還給我訂了個蛋糕。”
江廈在黑暗裡滞了口氣。
“一切都——太突然了,我當時還問,奶奶什麼時候到。我記得我爸正要說話,一輛車就沖了過來。”
“太快了,再醒過來,就隻有奶奶在我邊上了。”
江廈感覺被窩裡的溫度高了不少,蒸騰出的潮氣燙在他的皮膚上,心髒的某一塊像是被江傾摳掉了,如同陷入車禍裡的江傾,血無聲地淌了一片。
從他身上的傷,江廈就能想象當時慘烈的情景。
他後背發了一片熱,手心也起了汗,江傾眼裡的眼淚又溢了出來,一個人在被窩裡,和有人在身邊是不一樣的,壓抑了很久的情緒要崩就直接往外垮。
但又不願真的表露,伸出手拿手背把眼角的眼淚抹掉。
江廈下意識地攥住江傾的手,企圖讓身邊的人感受一點堅實感。
“從那一天起,什麼都變了,什麼也沒了……”江傾變調的聲音啞得顫抖。
江廈的手緊了緊,他知道無論說什麼都無濟于事,隻能拽住人,一點一點地把江傾收進懷抱裡。
嚎啕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大聲,江廈的胸口很燙,不知道是淚水染的還是心疼烙的,隻能更緊地把人往心口按。
“加油,”他說,“加油江傾。”
*
暑假結束前幾天,江廈還是會去看江傾,每次都領着人走雙杠。
偶爾會帶上作業,江傾就會在一邊看着,時不時提一個沒看懂的問題,也兼他的批改作業小機器。
他們還是會去市裡,買蔓越莓餅幹和刻刀,其間還帶他去學校看過打籃球。
江傾認識了大虎,聽江廈說這人和陶辛哲的“打打殺殺”。
球賽打了幾場,因為戰況太激烈,江廈廢了一雙球鞋,江傾在逛商場的時候問陶辛哲:“你哥穿多大碼的鞋?”
陶辛哲腦子快嘴也快:“45。”
江傾點點頭,指着面前的鞋子叫店員包起來。
江廈買了吃的回來差點去退了,被拽住衣角:“你收下吧,當作是見面禮物。”
“……”
江傾又說:“你給我買了一個暑假的零食了,還幫我這麼多忙,我應該的。”
江廈沒辦法,收了鞋,把手裡的餅幹全給他,看了一眼标簽,陶辛哲支着腦袋看到串數字,“操”了一聲:“這見面禮也……太貴重了,這該是店裡最貴的一雙了吧。”
江廈一臉複雜,還是決定把鞋放回去:“再挑一下。”
江傾淡淡的笑了一下,擡手,小小的刻刀被捏在手上,觸碰到鞋子的瞬間吊牌就掉了。
看鞋的兩人:“……”
那半塊桌闆固定好了,陶辛哲又得瑟了半天,堅稱自己是為人民服務的一把好手。
有天打完籃球,江廈沒急着回家,而是去小賣部買冰棍,陶辛哲說:“哥,你回去的話,我就看着江傾。”
江廈咬着冰棍,一臉疑惑。
“我估計到你走,他都不能走利索的,”陶辛哲擰眉,一副很苦惱的樣子,“你不擔心?”
江廈不解:“我擔心什麼?”
陶辛哲:“擔心他恢複不好啊!你天天都要去看一眼來着,回去上課了,能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