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明:“咱家沒有買炮仗呢。”
初大年一拍腦袋說,“我給忘了,陳富戶今年不知要積什麼德,竟給我們做長工的一人分了點炮仗,我今日回來帶的東西多,竟将這事給忘了,去去去,就在夥房門後面的蒲團後面,你去尋尋。”
餘嫣紅臉色一變,拍了丈夫一掌,“哎呦天煞的,你将炮仗擱在哪裡也不怕被爐火星子點着炸了屋子!”
“這不是忙忘了麼,你個傻小子不去找炮仗,站那兒傻樂什麼!”
初明見爹娘又在打鬧,嘿嘿一笑後才跑去夥房。
初暒看着他們,想起了娘和慕家那個老東西。
她的母親何氏是慕府的三姨娘,因着家中遭了災,為埋葬祖父母,母親将自己賣給了慕維之的大夫人鄒氏。
鄒氏見母親生的貌美,又性子清冷不愛作怪,于是便想着用她去分趁着自己懷有身孕成天作妖的二姨娘的寵。
母親雖然身弱,但性子實在倔強,她看透慕維之的面目後實在不願與他虛與委蛇,慕維之在官場點頭哈腰,也不想回家再貼着她的冷臉,對不肯逢迎自己的女人一番羞辱之後,便像是忘了有這個人似的再也沒有踏進過她的院子,直到自己出生,慕維之才大發慈悲的過來看了一眼,可是這一眼過後,他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隻因這個女人,生了個女兒。
直到她長大,終于明白自己和母親很像是兩隻不讨主子歡心卻仍被豢養起來的野貓。
不被喜愛,還失去了自由。
重新活過來之後,她才知道女兒竟然能與兄長一樣和父母親同桌吃飯,才明白女兒都需要嬌養着,才明白夫婦之間,還能這般嬉笑打鬧。
初暒看着父母,心中又覺得,夫婦,就該是這樣的。
她還在出神,初明從外面回來拉起她就往外跑,“眠眠,走哥帶你放炮仗去。”
初大年見閨女沒穿披風就被兒子拉走,夾菜的筷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起身追喊,“明哥,你且等等,叫眠眠将披風挂上啊……”
初明嘻嘻哈哈的聲音遠遠傳來,“放炮竹有火星子,熱着呐!”
“嘿!”他們出了院門,初大年想追也追不上了,隻得向妻子抱怨,“瞧你養的混小子。”
于嫣紅笑笑,“小孩子們瘋起來就不知道了冷啦,我瞧眠眠近幾日身子好着呢,你别瞎操心。”
她在笑着,可初大年還是從那雙明眸中看出了些許擔憂,他問,“眠眠身子已經大好,我瞧你怎的還是有心事呢。”
“唉……還沒開春,前幾日又交了糧,家中撇開明哥做點心的面粉,剩下的糧食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幾天呢。”
初大年想了想,道,“過了初一我就去陳富戶家上工,這樣家裡就少一張嘴吃飯,你們娘仨怎麼也能吃到正月十五了。”
“别人家都想趁着過年多歇幾天,你着急忙慌去趕工倒顯得我薄待你似的。”于嫣紅笑說,“眠眠身子大好,咱們一家人再團團圓圓待幾日吧,我想了想還是打算将一半的糧食碾了交給明哥叫他做糕點去,他手藝好,背到城裡去賣,得來的錢再買些粗糧,怎麼也能吃到你上工那天。”
初大年點頭,“行,你說了算,倒時我在家還能給他打打下手。”
心中一件大事得以解決,于嫣紅眼睛裡又有了笑,“哎呀,你平平安安,家裡孩子也健健康康,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喏。”初大年遞給妻子一盞兌了清水的白酒,感謝說,“我沒本事,家裡雜事都叫你費心,嫁給我真苦了你。”
于嫣紅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又捂着揣在胸口的荷包笑道,“你什麼都給了我,嫁你我賺得很呐!”
煙花忽然綻放在院外天空,初大年握住妻子的手不語,但眼中的笑意順着嘴角一直流進了心裡。
炮仗被火星燎過尾巴之後又被人遠遠抛開,發出‘砰啪’的震耳聲響後,隻剩下冒着灰煙的紙皮。
初明見它沒聲了,便松了捂着妹妹耳朵的手,預備再放一個。
初暒問他,“能叫我放一個嗎?”
初明有些詫異,“你原先不敢放炮仗的。”
“我現在敢了。”
初暒接過兄長遞來的炮仗,按照他方才的點火流程,遠遠扔了炮仗後,兀自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清脆的砰啪聲即使捂着耳朵也能聽得清楚,初明像是找着了志同道合的玩伴,将布袋裡的炮仗全部塞給了妹妹,笑說,“以前你身子不好,沒人跟我玩,我過年隻能自己偷偷看村裡孩子們放炮竹,現在可好了,哥也有伴兒了!”
初暒看着他,心裡忽然有了損招,她将一個炮仗點着扔到兄長腳下後轉身就跑,初明還在那裡樂呵,低頭猛地看見腳下的火星,吓得撒腿就跑。
砰的一聲,炮仗聲和初明的喊叫聲同時響起,初暒看着兄長的窘态終于笑了出來。
炮仗是給小孩子玩的,響聲大威力小,傷不着人,可初暒的笑容卻好似比炮仗的聲音還要大,竟叫初明看得怔住了。
妹妹在吓唬他,于是他像個孩子一樣被吓得亂喊亂跑,好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如同孩童一般和妹妹玩鬧在一起。
初暒使壞後一直在躲兄長,她看見初明先是一愣而後便舉着炮仗跑來似乎也想吓唬她,他們兄妹便借着不遠處的煙花火光在柏橋村一處平地上追逐打鬧。
成非放完最後一枚煙花後有些意猶未盡,他靠在牆邊問同伴們,“不知道誰在空地那邊玩鬧呢,你們聽見沒?”
苟旦仔細辨聽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像有個姑娘,不過這大半夜的怎麼會有姑娘在外頭玩。”
有人撺掇說,“反正炮仗也放完了,咱過去瞧瞧呗。”
苟旦檢查着地上的炮仗紙殼,“我不去了,我看看地上還有沒炸完的炮仗沒,别沒滅生出火來……”
“哎呀,走吧,這烏漆嘛黑的哪有一點火星子。”成非一把摟住苟旦的脖子,和夥伴們一起将他架往空地。
男孩們推搡着邊跑邊鬧,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成非眼神不錯,隔着老遠就看到那個正在和兄長争搶炮仗的丫頭是初家的閨女眠眠。
他起哄似的用胳膊肘戳了戳苟旦,調笑道,“呦苟旦,那不是你嫂子麼,不說是個病秧子嘛,我瞧着和他哥搶炮仗時還挺有勁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