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物房的事到底還是被沁竹知道了,對于這一點,溫樂言從未想瞞着。
因此,當沁竹紅了眼眶來到她跟前時,她沒有責備,沒有流淚,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望着那雙于月色下依舊璀璨的琥珀色眼瞳,沁竹心中羞愧難當,當即跪下忏悔。
“對不起小姐,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貪心不足偷了你的發钗,更與殿下私自通信,你罰我吧。”
聽着耳邊女子的嗚咽,溫樂言沒有去厲聲責備什麼,隻因她想起了當初在溫府與沁竹相依相伴的時光。
她雖非死士,卻也明白沁竹的人生又何時由得了自己,不過是從一個主子換到了另一個主子。
于是哀哀一歎後,溫樂言沒罰她,而是将手邊荷包往前一遞。
“拿着吧,就當是全了我們這些年的姐妹之情。”
“小姐?”
接過溫樂言遞來的荷包,沁竹輕輕一捏就知那裡頭放着不少銀兩,當即哭得止不住淚。
溫樂言:“你想要自由,我給你,隻是從今往後你我之間再無幹系,這一點望你謹記。”
“可是......”
沁竹抿唇一時間有些後悔,可比起心中對自由的向往,那點子悔意又很快消失無蹤。
伏地誠心拜了三拜後,沁竹無言再見溫樂言,隻得垂眸啞聲道,“按照南宛規矩,背主之人,不可饒恕......沁竹今日叩謝公主大恩,往後必定日日向佛祖祈求公主餘生平安順遂,再無煩憂。”
對于沁竹這三拜,溫樂言沒有回應,隻是偏過頭去盯着桌案上搖曳的火燭出神。
“您多保重......”
起身最後瞧了溫樂言一眼,沁竹這次沒再多待,回屋簡單收拾了行囊就推開院門離開了。
因近日流民衆多的緣故,京城内的警戒有所松懈。再加上此時又是夜裡,必當看守不嚴,想來憑着沁竹的武功,要想在今夜順利出城并不難。
見沁竹當真拿了銀兩就走,賀喜格氣憤上前,“小姐,那阿咯娜本就是死士,既然背主就應當以命相抵,您卻如此輕易就放過她,萬一日後留下什麼禍患......”
溫樂言擡手阻了她的絮叨,“我知道,隻是她與我相伴多年,必不會如此。況且沁竹本性不壞,今日又有此一恩,往後她安穩度日都來不及,又怎會給自己多招惹麻煩呢。”
“......隻希望她能識趣些,别辜負了您的好心。”
想到沁竹離去時開心的模樣,賀喜格到底是沒再多說什麼。
身為死士,何人不求自由,可從前在金和手底下隻是活着就已是萬幸,更何談要求其他。
如今有了沁竹這一例子,賀喜格反倒很慶幸自己跟着的主子是溫樂言。起碼她把自己當人,而非一個殺人工具。
......
*
不過短短一日的功夫,元甯公主被順承帝指婚的事,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起先百姓們都以為這崔荷玉嚣張跋扈,手段殘忍,即便要選驸馬,也定是位枭雄。
可在查明這‘袁平’身份後,他們才知其原來不過是個兜裡沒幾個子的富家少爺。
更要緊的是,對于這驸馬人選,順承帝不僅敷衍的很,更是将婚期匆匆定在了半個月後,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
“婚期在半旬後,倒也還來得及,到時還是按照原計劃,采桑假扮公主,我則以袁平的身份出面。”
寒林商單手撐臉,對于這半月後的婚期變化是半點不意外。總歸這計劃遲早都要安排,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
崔荷玉想想也沒反駁,“那便如你所說......”
隻是還沒等她說完,就聽得内室中傳來幾聲輕咳,随後寒林商就眼睜睜看着崔荷玉匆忙到失了禮儀,邁着步子就跑進了内室。
見此,他也起身跟着一道去瞧樂子。
說起在這内室中養病的,除了金和外,也沒人能讓崔荷玉這般惦記。所以在擡步邁入内室後,對于榻上之人的身份,寒林商看見了卻并不意外,隻是驚異于他此刻的病弱消瘦。
畢竟寒林商自從上回在七王爺府見過金和一面後,就沒再聽說這人有鬧出過什麼動靜。今日一見才明了,原來是早已病入膏肓了,也難怪鬧騰不起來。
比起寒林商這般的悠哉遊哉,崔荷玉對于金和的病是滿目擔憂,恨不得以身替之。
“怎麼又咳了,可是身子哪裡不舒坦了?
說來這些時日你的病是愈來愈重了,宮中那些庸醫根本無法醫治你,實在不行,我就直接帶人去南宛尋一尋那巫醫。”
金和費勁地呼出一口氣,抿緊泛白的唇有氣無力的靠在榻上,“沒用的,沒有藥方就算是讷都來了也無濟于事,我這病是治不好了。”
因前任巫醫逝世,又離了南宛的緣故,金和自小就有的弱症還是複發了。因此即便這些時日來他總是蜷縮在内室喝藥,可沒了對應的藥材,就算再如何将養也沒用。
眼看着金和這般虛弱無力,崔荷玉紅了眼眸立即下令處死了幾個宮人,“沒用的廢物,既照顧不好他,又有何資格活着,統統仗殺!”
一直精心伺候金和的幾個宮人聽了,趕緊求饒,“公主,求求您饒了奴才一命吧,奴才一心一意照顧着殿下,可從未有過疏漏啊。”
崔荷玉冷哼,“從未有過疏漏又如何?隻要殿下一日治不好,你們便是有罪。來人,既然她這麼多嘴多舌,那就先拔舌再仗殺。”
因為一句下意識求饒的話,十來個宮人被拖去殿外一一重責。
而這一幕,在過去的幾日裡重複了無數次,就連石階前的血漬,都比過往豔了幾分。
眼眸深沉的看着又一批宮人被處死,寒林商嘬了口茶水一言不發。
自打金和病重,長甯宮中死人的頻率比之過往更甚,再這麼下去,怕是這整個宮的人都不夠她崔荷玉殺的。
聽着殿外沉悶的響動,寒林商沒再多待,起身就告辭離去。
“既然計劃沒變,那某就先行告退了,畢竟家中這幾日少了個背主的奴仆,樂言心裡頭難受,早些回去也好多陪陪她。”
被斜睨了一眼的金和抿唇不語。
他自然明白寒林商說這話的目的是為何,隻是如今他已病入膏肓,就連去見親妹妹一眼都成了奢望,這時再探聽那些消息又有何用。
“寒将軍慢走。”
“......”聽到這聲的寒林商,腳步不停地出了内殿。
在經過殿外那一排已出氣多進氣少的宮人後,他嗅着滿鼻子的血腥氣攥緊了拳頭,沒再多看一眼就跨着步子出了宮門。
行至宮門處,瞥了眼近處的采桑,寒林商擡步跨過宮門前低聲說了句:
“有些事可以提前了,不然再晚下去,她遲早要把這皇宮鬧翻了天。”
目送他遠去,一直在等着這一句的采桑喜道,“是,将軍放心。”
回頭看着身後涓涓血色于宮人衣擺處滴落,直至染紅那方青石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