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結一旦種下,再想取出幾乎是不可能。
但若是要治愈患處、延緩生機,卻有的是法子。
純妃所說的法子不難,将南宛特有的幾株藥材研磨成粉,再與特制的金瘡藥混合成深色藥膏,最後将其一點點塗抹于後背即可。
這藥膏果然有用,趴在榻上的溫樂言隻覺後背冰涼涼一片後,那陣灼人的痛楚就一下子消減了大半。
瞧着溫樂言和緩的面色,寒林商也不禁舒了口氣,“看樣子是奏效了。”
為溫樂言在旁點了熏香後,純妃道:“聞着這香好入眠,睡一覺醒來人也會舒服很多。”
已經開始眯着眼犯困的溫樂言點頭,“多謝純妃娘娘。”
“我本名方銀,你喚我方姨或是銀姨都可?”
溫樂言笑笑,“那還是方姨吧,說着沒那麼拗口。”
“好,随你怎麼喚。”
将紗帳合攏,瞧着溫樂言淺睡的模樣,純妃離開時沒忘記把門也一并關上。
興許是溫樂言的病有了醫治的法子,這時候的寒林商,反倒有心思欣賞起了秀和宮的正殿。
“寒某素聞娘娘喜愛桂香,卻不知這畫技也是如此高超。”
聽寒林商這麼說,純妃疑惑轉身,卻驚訝地發現這人不知從何時起,竟看起了她放在案幾上的那幅畫。
純妃見狀面色一變,趕忙上前将畫作收起,“寒将軍既知為客,理當自覺些,主人家的東西是不能胡亂碰的。”
面對眼前人再明顯不過的慌亂,寒林商淺笑不語。
畫作雖收的及時,可他還是瞧出那畫中之物正是白日幽谷下的遍地深蘭,更引人矚目的是,在那深蘭花間還藏有一模糊标記。
——彎曲似水流,側看是雄鷹。
四周靜默間,寒林商悠悠開口道:
“大約在六年前,京城坊間曾有傳言,稱有一皇室子弟因愛慕他人妻子容顔,不顧禮法欲強取豪奪。
哪知那妻子深愛夫君甯死不從,為此皇室子弟惱羞成怒,卻又舍不得女子身死。于是便派人強行打斷其夫右腿,再砍斷手指,終是如願逼迫女子為妻。
那時,京城中除了七王爺外,唯一稱得上是皇室子弟的就隻有陛下與太子崔榮,可他們畢竟一個是天子,一個是儲君,外人的懷疑自然而然就略過了他們,轉而議論起了七王爺。
由此,京城中皆在談論七王爺為奪人妻,殘害百姓,實在作惡多端。
可他們哪裡知道這七王爺雖然貪财摳門,卻早在少時就因一次事故而不能人道,以至于直到身死都無妻無子,孤獨半生。想想,一個根本碰不得女人的男人,又哪來的念頭去搶奪他人妻子?
在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笑話,因此當此事風波過去後沒多久,很少有人發現在這紅牆黃瓦中,多了位純妃。
于是我便猜測,當初的這位皇室子弟想必就是陛下吧。”
說起當初這事,寒林商似話家常般将其娓娓道來,卻也讓純妃憶起了過往。
曾經,那樣慘烈的畫面與心底壓抑不住的極端仇恨,是她每晚午夜夢回時,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深刻回憶。
想到夢中那聲慘叫,純妃面上的笑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烈的恨意。
“是啊,這并不難猜不是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總以為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沒人能知道,卻不去想事一旦做過就必定會留下痕迹,被發現也隻是遲早的事。”
寒林商沉聲道:“這話倒是沒錯,隻是據我所知,那被奪去妻子的男子并非大渝血脈,而是南宛人。所以當初柔妃的案子,是否也與娘娘有關?”
純妃擡眸,她雖不明白寒林商為何會無端提起此事,卻知其必有目的。
也是在這時,皎潔的月光印照在寒林商那半邊刻有梅花印記的木頭面具上,襯得他面具下的瞳仁漆黑如墨,也令純妃不自覺心生怯意,下意識挪開了視線。
她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寒林商的城府與心機,這樣一個有膽氣,敢于戰場上厮殺多年的威武将軍,豈是尋常人可比的。
随即,她嗤笑一聲回:“……話這麼多,不知寒将軍究竟想說什麼?”
寒林商笑道:“沒什麼,隻是想問問娘娘,幾月前的那樁柔妃案您究竟參與了多少?
若我猜的沒錯,在上回柔妃出事前,南宛的兩股勢力就已滲入京城,現已知其中之一是太子金和與崔明珏一黨,另一位想必就是娘娘您了。”
早在當初,寒林商就一直懷疑,在京城内對付溫樂言的其實是兩撥人,也因此斷定南宛必是起了内讧。可除了金和外,他卻始終沒猜出另一波勢力到底是誰的。
開始,他以為是南宛王的,可偏偏那些白衣死士一直都留在王都,從未離開過。而沁竹作為京城僅剩的死士,更是不可能傷害溫樂言。
思緒,也就在這斷了。
直到此時寒林商才明白,原來當初殺死柔妃再砍斷她右手的人,确實不是金和與崔明珏,而是純妃。
隻是比起崔明珏的暗自行動,純妃下手的屬實激進、果斷了些,更無異于将暗藏的南宛勢力,大方揭露于順承帝眼前。
所以為了讓這件事徹底攪亂大渝,好坐收漁翁之利,始終隐在後方的金和才會不顧一切地出手,哪怕是暴露身份。
……
見事情已被寒林商看破,純妃索性也不再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