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的天地上有些泥濘,冬日裡的一場雨好比往地上撒一把釘子,凍得刺骨。
仇仕傑難得找個由頭到望園來,悄悄去見李紅香,二人見了面沒心思親熱,隻顧得上說上回慫恿許長安試探的後續。
他們在望園找了個僻靜的院落,避開耳目關起門來說話,屋裡空蕩蕩的,窗邊飄着微塵。仇仕傑在椅子上一坐,架起二郎腿來。
李紅香急着要個答案,站在他跟前,推了他膝蓋一把,“許長安怎麼說?”
仇仕傑心煩地轉過身體,“他走那天,我到府門外攔他,問他探出什麼沒有,他卻說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叫我不要多疑。”
“他是個老實人,這麼說指定有鬼!”
仇仕傑吸了口氣,“其實那晚上陸藍茵為許長安餞行,我特意在暗處等了一會兒,等到他們出來我遠遠看了一眼,倒是真看到長房那兩個在湖邊你侬我侬的,難不成真是我多心了?”
誰知李紅香眼珠子提溜一轉,笑得抖了下肩,“不是夫妻就不能你侬我侬了不成?那咱們兩個算什麼?”
仇仕傑也笑,“梁韫那個丫頭,是有些一闆一眼的,我不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
李紅香翻個白眼,她會不知道仇仕傑的德行?看見個漂亮女人就心花怒放,特别是梁韫那樣端莊娴靜的女人,不自覺就想要擡高她們。
她嗔他,“哎喲喲,女人就是女人,再一闆一眼的女人也是會寂寞的,就和你們男人嘴上說得再好聽,也是會言而無信的一樣!”
仇仕傑眉尾向上斜飛,“我幾時言而無信?說好今日來望園與你相會,我不就想方設法地來了?”
李紅香可不買賬,“哼,那你快說要将造船廠拿過來,再給我個名分。”
仇仕傑一把将人摟了過來,揪她的耳朵尖,“這我可不敢說,你這貪得無厭的小蹄子。”
“哎呀!别這樣,讨厭死了!”李紅香推推他,“那你就去找你大侄兒說,說你也要進造船廠,你看如今這家裡二老爺和仇昭那小子都能進造船廠,就你被排擠在外,你也不替自己争取争取。”
這話說到了心坎上,先頭和許長安提的生意大約是沒戲了,既然如此,不妨試試這個轉了性的大侄兒,看他能否讓他進造船廠撈點油水。
李紅香又道:“況且…你進了造船廠也好和你二哥多走動走動,他手裡算是握着造船廠部分實權,你眼下什麼都沒有,總得先拉攏一邊,等将來你抓住長房的把柄,将陸藍茵趕出去,你二哥不懂生意,還不都靠你了?”
這麼一想還挺美,仇仕傑刮她鼻頭,“還趕出去?你是真不怕我落個大不韪的罪名。”
“為了我,你就冒一冒天下之大不韪嘛!”
有李紅香這一慫恿,仇仕傑心動不已,心想自己比仇昭肯定不差,那小子能進造船廠,自己肯定也能進去謀個差事,隻是該如何開口呢?
陸藍茵那必然走不通,就看這個大侄兒給不給面子。
*
仇彥青來到望園也三月有餘,身體漸漸“恢複”好了,他偶爾出府,不會跟陸夫人或梁韫報備,陸夫人自覺虧欠他不會管他,梁韫更是找不到立場幹涉他的自由。
但她也會疑惑他出去見誰,幹些什麼,問東霖隻說大少爺有時出去根本誰也不見,就在河邊走上一走,或是在茶樓點一壺茶。
梁韫以為這是他從莊子上帶來的習性,因而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這日他又無緣無故要出府去,她聽見動靜跟上,在述香居門前将人叫住。
“大少爺,你這是要去哪啊?”
“三叔今晨派人傳信,請我到外頭吃酒。”
梁韫皺起眉頭,“三老爺?他叫你你也敢去,你就不怕他擺的是鴻門宴?”
“我瞧三叔不過是不務實了些,人品是不差的,到底是我的親三叔,他說總算盼到我身體好轉,可以出去陪他喝酒遊戲,我也不好意思回絕。”
仇彥青說着,手不知怎的就來握她的,梁韫掙了一下,舉目看到他笑得溫溫柔柔,眼底蘊藏一汪清淺春水。
“别喝酒。”她說,“你以前從來不飲酒。在太太面前喝一點不要緊,當着其他人的面,難道就不怕飲酒誤事,說不該說的話?”
她言談間将他當成了仇懷溪,仇彥青竟也微微笑道:“是,以前不飲酒,今後我也不會飲酒。”
梁韫颔首,還是将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你去吧,他要有事請你幫忙回絕就是了,你拿他當親三叔,他未必拿你當親侄子。”
這樣的話仇彥青在望園裡不止一次聽到,他也早就明白這個人情涼薄家裡,根本沒有真正的親人。
“我知道,你放心吧。”
趁周遭無人,仇彥青飛快在梁韫發迹啄吻一口,響聲清脆,如同熱戀男女爛漫輕盈。
梁韫大驚失色,不等反應過來他已衣袂飄飄拐過了回廊,踅身朝她擺擺手叫她回屋避風,轉而緊了緊衣袍,朝院外侯着他的東霖去了。
外間,東霖見大少爺出來,連忙遞上手爐,笑呵呵道:“馬車備好了,您慢些走,地上有霜。”
“嗯。”仇彥青揣上那手爐,信步出府登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