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閣主之令，宋挽月次日便下了山。

她扮做商戶，代号祁月，揣着盤纏，獨自進京。

同探案人于酉時在盛德酒樓碰面，她身着玄色蟒袍，腰配墨色腰帶，豐神俊朗，雍容雅緻。

酒樓二樓臨近街巷的雅間，一男子着月白色錦袍，頭戴白玉冠，右手執一折扇，正一臉淡漠地品茶。

拾級而上，宋挽月一眼便認出了他。

幼時她曾随父親進宮賞玩，正巧在後花園碰上同伴讀練劍的他。

當時的四皇子面龐青澀，不料多年之後，竟出落地如此英俊潇灑。

不成想朝廷派出的查案人員居然是當今皇子，他身份如此尊貴，竟也被卷進這幾起詭谲兇案之間。

許是她打量的視線太過灼熱，裴玄下意識擡頭，好巧不巧，正好同她斟酌的目光對上。

裴玄收起折扇，面前的茶盞升起袅袅輕煙。

宋挽月輕笑了聲，從屏風後走出，拉開蒲墊，躬身坐了上去。

“公子，那有人了。”裴玄薄唇輕啟，那亮如點漆的眸一瞬不錯地凝着她。

“我便是公子在等的人。”宋挽月撚起茶盞，擺正杯盞為己斟了杯熱茶。

“哦？是嗎？”裴玄墨色的眸子盡是猶疑，“聽聞破曉閣暗衛勇猛無雙，可公子身形羸弱，倒與那私塾裡埋頭苦讀的窮書生無異。”

聽出裴玄語中的嘲弄，宋挽月擡手将茶水一飲而盡，“公子，切不可以貌取人。我自領命前來，就必定會護得公子周全。”

見宋挽月拿出以示身份的令牌，裴玄不再質疑，他輕笑了聲，便提起桌上的長劍，緩聲道，“走吧，暗衛公子。”

離開酒樓，二人結伴去往兇案現場。

此處被官兵重重把守，裴玄言明身份，便順利從後門入内。

死者為京城做布匹生意的商戶，卒于府内主院的寝屋。因其并未娶妻，兇案發生時僅有一丫鬟作陪。

丫鬟在偏院就寝，聽到動靜趕來，家主已無聲息。如今人在衙門壓着尚未審理，因其與近日幾起兇殺案作案手法相似，王勉的屍首也尚在原處。

跟在裴玄身後，宋挽月小心詢問，“大人是何身份？可是大理寺派來的？”

方才官兵對他的态度略顯淡漠，想來并不知他真實身份。

“大理寺？在下不過是一尋常小吏罷了。整理線索，好向大人們交差。”

他蹲身查看死者，死因為鈍器刺穿胸膛，一擊斃命。

“原是如此，”宋挽月了然颔首，“一巡查小吏便有如此大的官威，倒真是令我等刮目相看。”

“公子，”見宋挽月站在一旁，裴玄不耐轉頭，“公子做何稱呼？”

不懂裴玄用意，宋挽月喃喃應聲，“祁月。”

“好，祁公子。”裴玄壓下性子，“破曉閣派你前來，難不成是讓你站這說風涼話的嗎？”

讀出裴玄語中的不滿，宋挽月抿抿唇，不情不願地近身。

這屍體已存放一日之久，一靠近，一股難耐的腥臭便充斥鼻腔。

“這人，是刺死的。”裴玄輕言，“用的還不是普通的劍。”

他仔細查看傷口，胸口傷口齊整，呈圓影十字狀。

宋挽月捏住鼻梁，用匕首輕撩開男人蒙面的青絲，看到容貌她不覺驚呼了聲，身子下意識後退，表情瞬而凝重，“他……”

見她陡然煞白的臉，裴玄擰着眉偏頭，“怎麼了？”

“沒，被吓到了。”宋挽月回神，薄唇緊抿。

這死者哪裡是什麼商戶，分明是曾在将軍府任職的小卒。

瞧着她驚魂未定的臉，裴玄嫌棄地收回視線，他用折扇挑開王勉的衣衫，隻見他右肩向下的位置，赫然刺着一字符，酷似‘金’字。

“這……”

将衣襟扯得更大了些，宋挽月目不轉睛地盯着。

這符号分明與當日在将軍府抄家的那夥匪徒一緻，她斷然不會看錯。

“公子，你可知這符号代表着什麼？其餘受害者身上，是否有相似印記？”

她下意識握拳，直覺這王勉跟滅門案脫不了幹系。

“不知，”裴玄并不在意，“男子身上有刺青有何奇怪？這并不能當做判案的依據。”

他将此人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除了胸口的緻命傷，再無打鬥痕迹。

“這世上怎會有兩枚一模一樣的刺青？這字符我曾見過，順着這條線查下去，沒準有新線索也說不定。”

她迫切想搞清楚王勉跟刺客究竟有何關聯，當初父親被污蔑，絕對有内情。

“行吧，聽你的。”

站起身，裴玄招呼門口侍衛進來，他指了指王勉頸側的字符，問，“這符号，你可曾見過？”

侍衛走近了些，“回公子，這字符代表着城郊的一處驿站。”

“驿站？什麼驿站？”宋挽月表情凝重。

“好似是銀福驿站，”侍衛思索道，“在下記得這家驿站的牌匾上就有類似的符号，在下之前路過此處，還在那修整過呢！”

他看着宋挽月的表情一頭霧水，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是因為不光牌匾，就連驿站伺候的小厮身上也有同樣印記。

“裴公子，”宋挽月蹙眉，“咱們要不要先去驿站瞧瞧？”

她不動聲色地提議，“這驿站不光可供往來賓客修整，還可向外傳遞訊息，倘若兇殺案當真與之有關，怕是咱倆在此處查案的動向，都已被人知曉。”

眼神透過窗戶向外望去，王勉府宅臨街，目及之處，正對着家酒樓。

“祁公子似乎對印記很是在意？”裴玄眯着眼打量着她，企圖透過她舉動窺見蛛絲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