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沉,月光透過樹隙灑下一地清涼。車馬辚辚,宋挽月一手牽着缰繩,一手疲憊地捂着唇打哈欠。
奔波了一路,她思緒逐漸渙散,算算時間,滿打滿算也還有半個時辰才出三才峰。
出了密林之後,明日還要從小路繞行,再走四個時辰方可至九雲山。白鶴堂就位于九雲山腳下,目前由盛老的關門弟子打理。盛老的屍首在一個多月前便已被運回,如今就葬在九雲山後身的墓地。
擡手揉了揉肩,宋挽月向後瞥了眼,三才峰到九雲山這一段地勢險峻,應當沒有驿站或村莊這種可供休憩的地方。
“裴大人?”擡手敲了敲車身,宋挽月試探性地問,“咱們要不要在這歇一晚?前面都是大路,沒什麼可遮蔽的地方。”她擡手拉住缰繩,棕馬揚了揚前蹄,輕嘶了聲停下。
“你若是困了便歇歇吧。”後車中傳來沉悶的嗓音,“倘若你想通宵趕路我也不介意。”
這一路,裴玄就沒同她說過幾句,一開口,便是吹毛求疵或陰陽怪氣。
“颠簸一路,我當然困。”宋挽月沒好氣翻身下馬,“六七個時辰連軸轉,即便是拉磨的驢子也得歇一歇呢!”
錦衣玉食長大的貴公子當真是不懂得民間疾苦,他一路在車上閉目養神,可她為了趕路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将車馬停在隐蔽的地方,宋挽月找了棵巨樹,她上手推了推,這樹幹粗壯結實,上頭的分岔剛好能睡人。
抱緊手中的長劍,她飛身而上,裴玄掀開簾絡瞧着樹上的人影,唇角不自覺勾出一抹淺笑。
“你爬那麼高做什麼?要睡到車裡睡!”
宋挽月單腿搭在樹枝,居高臨下地看着車内的人影,“我就在這,站得高看得遠。”
這林中不知有沒有野獸伏擊,她睡眠淺,還是時刻看守為妙。
“下來!”裴玄招了招手,“這是命令,你不在我身邊,我不踏實。”
他聲線不容置疑,擡手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到樹上撈她的做派。
宋挽月好漢不吃眼前虧,念裴玄是她雇主,思量了下,勉強飛身跳下。
“裴大人,你不休息嗎?要是咱倆都在車裡睡的話,外面可就沒人盯着了。”
車内空間逼仄,若真遇到危險,兩個人勢單力薄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睡吧,我在外看着。”裴玄淡淡道。
“你這麼好?”懷疑她聽錯了,宋挽月瞪大了眼。
“少廢話,我白日睡過了。”裴玄剜了她一眼,“你若是不想休息,那咱們就接着趕路。”
見他表情不像在說笑,宋挽月抿着唇,一秒認慫,“休!休息!那就拜托裴大人守夜喽!”
提着劍,她麻溜上了車,腦袋靠在窗沿,雙手抱臂安心地阖上了眼。
裴玄下車,擡手撫了撫馬鬃,凝神四下裡環顧了圈。
月夜萬籁俱寂,僅有林中鳥蟲蹄鳴的聲音。
他給馬喂了食,也跟着上車,車内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還有宋挽月均勻的呼吸。
隻見她整個人蜷縮在角落,雙手死死護着前胸,時刻呈戒備狀。原本淨白的小臉被抹了層黑灰,纖長的羽睫根根分明,粉嫩柔軟的唇瓣還蒙了層水汽。
真好看啊!
即便有刻意醜化,仍舊掩不住她精緻的五官。
這幅絕美的皮囊,不論做男做女都讓人過目不忘,如此美豔決絕,即便是醉紅樓花魁都不能與之比拟。
所以,你是她嗎?
裴玄骨節分明的手停在半空。
可你怎麼會是她?她早在三年前那場慘案就已經香消玉殒,同宋府其他人,一起葬送在那場滔天大火中。
銀白色的光線透過随風拂動的紗簾緩緩灌入,在宋挽月俏麗的面龐度了一層光影,湊近一瞧,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不像是少女,倒想是某種獨居的冬眠動物。
裴玄一瞬不錯地盯着她,想觸碰,又怕不小心将人弄醒。
他喉結上下滾動,心口的震響在這閉塞的環境中逐漸加重,像是戰鬥的号角,經久不息。
舔了舔唇,他視線逐步向下,最終停靠在她右肩傷口的位置,視線陡然凜冽。
二人共處一室,時間仿若靜止,裴玄垂眸無奈地歎了口氣,随即收回手,将視線撇到窗外。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灌木在嘩啦作響,樹葉伴着動靜在瘋狂搖曳。
裴玄眸光微凝,瞬間警覺起來,他看了眼身側的祁月提着劍飛身而下,長劍出鞘,鋒刃閃着寒光,即刻劈散春夜的勁風。
聽到舞劍的聲音,宋挽月悠悠轉醒,她右手緊握劍柄,當即便跟着裴玄的身影沖出。
飽滿的棺木被削了個冠頂,劍鋒斬斷之處,流出透明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