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正對一扇寬大的落地窗，鎏金镂花的窗框雕琢成藤蔓纏結的模樣，仿佛撥開垂落的枝條，便能踏進一片山花爛漫。

謝聞黎孤伶伶地站在窗前，為那包玫瑰花種挑選合适的土壤。

息園的花田種滿了常見的花，經過園藝師的精心設計，一圈一圈向外鋪疊，層層漸變，錯落有緻。

完美無缺，以至新生的玫瑰多半會顯得突兀，甚至多餘。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啪——

手機忽然脫手墜向地面，謝聞黎眼前一陣暈眩，難以言喻的心悸頓時席卷過全身，連同手指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

他慌忙彎腰撿起手機，虛脫般扶着樓梯，回到房間。

鎖上房門後，謝聞黎抖着手，從随身攜帶的行李中翻出一隻藥盒，按照分好的劑量，将其中一格藥全部倒進嘴裡。

冰涼的水順着喉管将幹澀的藥丸沖進胃中，他在斷斷續續的神經性隐痛下蜷起了身體。

[哥，你聽，下雨了。]

轟隆——

過曝的閃電映照出趴伏在床邊的身影，謝聞黎眉頭緊鎖，心口仍然被一種揮之不去的幻痛所裹挾。

再次清醒時，他聽見了發動機熄火的聲音，是連芸秀回來了。

謝聞黎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進浴室洗了把臉。他對着鏡子反複端詳過這張稍顯蒼白的面容，确認沒有什麼大礙，才慢吞吞地下了樓。

連芸秀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飯。

“連姨。”謝聞黎走過去，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聞聲，連芸秀關掉水龍頭，轉過身：“是小謝啊，我這邊忙得過來，去客廳歇着吧。”

“昨晚下雨吵着你了嗎？”她面色疑惑，指了指男生眼下淡淡的烏青，“聽小韫說，你在海邊泡了一下午，别是受了寒。”

謝聞黎恰好沒什麼胃口，索性順着她的猜測點了點頭：“有點頭暈，可能睡一覺就好了，您晚上不用等我。”

連芸秀“哦”了一聲：“實在不舒服就來找我，我替你聯系醫生。”

謝聞黎抿了抿唇，說“好”。

飯後，連芸秀望見外面逐漸大起來的雨，煮了一盅姜茶端上二樓。

她将托盤放在門邊的架子上，輕輕敲了兩下門闆：“小謝，要是沒睡的話，可以喝點姜茶再睡，我給你放門外了。”

謝聞黎的确沒睡，但他沒有應聲。

直到樓梯上響起連芸秀的腳步，他才輕手輕腳拉開門，将茶盅取回，然後拉開窗戶，将滾燙的姜茶倒進了潮熱的雨裡。

這場雨一直下到晚上八點，期間，謝聞黎始終沒有離開房間。

他精神狀态堪憂，窩在床邊，神經質地盯着手機，不斷地按亮屏幕再按滅，仿佛在等待什麼。

焦慮和不安在雨停時到達頂峰，謝聞黎終于按捺不住，點開置頂聊天，給程韫雙發了一條消息。

【學姐，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有什麼想吃的宵夜嗎？我可以做】

其後又是漫長的等待，足足過去了一個鐘頭，才有新消息進來。謝聞黎立刻捧起手機，點開了那條語音。

“阿黎，不用等我了，臨時出差，歸期不定，家裡的事找連姨，項目的事可以聯系祁樾，早點休息。”

祁樾是程韫雙臨時調給他的私人助理，說是助理，實際對方在禾知秘書團内的地位與黎未不相上下。

謝聞黎不想和除程韫雙以外的人打交道，他很想念程韫雙的聲音，于是把這條語音又聽了幾遍。

背景音裡清晰傳來機場大樓内的廣播聲，謝聞黎神色木然，回複道——[好，學姐也是，早點休息]。

程韫雙登機前收到消息，卻沒有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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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往巴黎的航線由東向西，越過漆黑長夜，轟響着降落，穩穩停在廊橋一端。

陽光透過舷窗灑進來，程韫雙緩緩睜眼。

專車已經等在了接機口。

“老闆。”關斯俨拉開後座車門，将提前備好的文件轉交給黎未。

程韫雙掃了一眼文件袋，恹恹地按了按眉心。

黎未翻閱起新版合作方資料，眼底劃過一絲驚訝。

他們這次來法國主要是為了搭建程氏酒莊的新業務線，程韫雙此前早有這方面的打算，同玉梁酒業割席，正好方便她給公司換血，把老一輩手裡每況愈下的紅酒生意全部砍斷。

黎未撿着重點向她彙報，末了指着文件日程安排中的一行，小聲說：“老闆，接風宴定在郊區的一家酒莊，持有人是......是邵斯謹。”

“邵斯謹？”程韫雙掀眼看過來，太陽穴隐隐作痛，“我記得，他不是還在醫院裡打着石膏修養麼？”

黎未點點頭，話雖如此，但不可否認，老闆的幾個前任都很難評。

前有梁二少為愛做替，後有邵氏繼承人勇闖娛樂圈自立門戶，隻為向程韫雙證明自己可以不受家族約束，給她自由。最近這位更是白月光歸國，天然自帶回憶加成。

隻是，一個兩個的精神狀态都有些異于常人，做出什麼離譜的舉動，黎未都不會震驚。

如果邵斯謹知道老闆要去他的酒莊參加晚宴，理論上确實存在裹着石膏拄着拐、坐私人飛機連夜直通巴黎的可能。

不過，看老闆的表情，恐怕一點都不想在這裡見到對方。

黎未默了默，說：“稍後我聯系國内确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