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黎的開球把母球送到了一個絕佳位置,稍微懂行的可以在将右側紅球打進球袋的同時,使母球回落至黑球側後方,在下一輪擊球中,輕而易舉地将黑球送進球袋。
如此周而複始,程韫雙很快清空了所有的紅球。
至此,謝聞黎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和半小時之前的梁也扮演了同樣的角色——觀衆。
不同于梁也的焦躁,他目光灼灼地注視着程韫雙,仿佛要将她的一舉一動存入腦中,高跟鞋和禮服絲毫沒有限制她的動作,反而随着塌腰俯身凝神的片刻間,牽出一線誘人的弧度。
精妙絕倫的計算,收放自如的攻守,每一個球的落袋都在程韫雙的掌控之下。
分明她的注意力都在球桌上,謝聞黎卻覺得自己被鎖定了,他好像落入了名為程韫雙的網,難以掙脫,反而心甘情願地作繭自縛,清醒着沉淪在她施舍的一點愛裡。
啪——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後,黑球撞上庫邊,蹭過球袋一側緩緩減速,最終順着慣性墜落。
程韫雙撩起長發别至耳後,将球杆擺在桌邊,走到謝聞黎身旁。
“說說吧,怎麼和梁也他們跑到這兒來了?”
“在餐廳遇上的。”謝聞黎回神,擡頭望向她,“梁少和他的朋友們邀請我一起打台球,我就來了。”
“請你一起玩?”程韫雙若有所思,“可是我怎麼看,梁也到最後都沒碰到過球?”
聽起來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仿佛謝聞黎下了梁也的面子,讓她有些難辦,隻是程韫雙眉梢微挑,眼中帶笑,明顯隻是一句玩笑。
謝聞黎撇開話裡的彎彎繞繞,直言道:“因為我是你教的。”
所以不想給你丢人,程韫雙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地,自覺補上了後半句。
她擡手摸了摸耳墜,移開視線,問:“他們為難你了?”
謝聞黎“唔”了一聲:“算是吧。”
這次,不用程韫雙問,他自己把梁也當時說過的那些話,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而後垂着眼自輕道:“其實他們說的不錯,我比不上梁宵燃家世顯赫,也不如邵斯謹成熟穩重......”
“學姐。”他露了怯,修長手指撫過散亂的領帶,懇求道,“無論你喜歡什麼樣的,我都可以去學,不要那麼快丢下我,好不好?”
謝聞黎似乎忘記了當年是誰前提出的分手,言語中的自卑和擔憂不似作僞。
程韫雙有一瞬看不透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缺乏安全感。
如同一隻曾經被人丢棄過的小狗,再被撿回來時,老實許多,學乖了,也變得更加患得患失。
眸光細細掃過這張熟悉的臉,半晌,她略略傾身,替謝聞黎重新系上領帶,淡聲說了一個“好”。
兩人回到宴會廳時,酒會已然接近尾聲。
橫豎該見的人已經見得差不多了,沒有别的事值得程韫雙滞留于此,她和李季郅打了聲招呼,帶着人提前離場。
半道卻遇上幾家合作商,車轱辘話來來回回又轉了不下一刻鐘。
謝聞黎呆在這裡不合适,默默跟着關斯俨從後門離開,關秘書取車去了,他短暫地落了單,站在檐下等車。
廊燈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一端沒入黑暗,恰如他隐在黯淡光影下的半張臉。
四周安靜得連一絲風也無,良久,隐約響起滾輪轉動的聲響。
“之前我總以為,我和梁宵燃是不一樣的。”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男聲,邵斯謹徑自推着輪椅從暗處現身,隔着一段距離打量起謝聞黎的眉眼。
半晌,他輕聲歎道:“原來是我膚淺了。”
說罷,邵斯謹向對面揮了揮手,朝另一個方向緩緩走去,留下謝聞黎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謝先生,上車吧。”關斯俨降下車窗,示意他後排落座。
謝聞黎這才反應過來,邵斯謹剛才是在和關斯俨打招呼。他們繞至酒莊的另一處出口,接上了程韫雙和祁樾。
副駕上,祁樾調出導航,問:“老闆,回酒店嗎?”
程韫雙看了眼時間,說:“先去吃飯吧。”
應酬了大半個晚上,除去先前那塊不怎麼美味的可露麗,她沒吃什麼東西,這種宴會十次有九次吃不上好飯,幸虧提前讓祁樾預定了餐廳備用。
深夜,邁巴赫在巴黎城區的主路上緩緩駛過,謝聞黎靠在車座上,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
晚飯後,已經将近十二點,他沒倒過時差,食困和生物鐘一起漫上來,卷走了他眼中的清明。
程韫雙前一天睡夠了,這會兒倒是很精神。
她分神瞥了一眼身側的男生,發現他垂着腦袋一點一點,前額幾乎要撞到車窗上。
“阿黎?”
“嗯?”謝聞黎下意識地應聲,哼哼唧唧帶着一點鼻音,尋摸着偏過頭,卻困得徑直栽倒在她肩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還要語序混亂地問,“你,玩,出去......”
程韫雙意外地聽懂了,揉了揉他的頭發,問:“你想出去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