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程韫雙結束了巴黎的工作,獨自前往雷克雅未克。
落地時收到江宥安的消息,說是要在上一站多留兩日,估計後天才到雷市。
至于溫玉津女士,她翻了翻和對方的聊天框,上個月的消息還沒有收到回複。
程韫雙辦完入住,在酒店躺了半天,确認過各自的行程,打算出門走走,權當度假。
她在歐洲交換時曾經來過雷市,當年一起來看電競比賽的同學似乎輾轉去了巴黎深造,前兩天忙忘了,也沒來得及見一面。
程韫雙邊朝外走,邊翻閱起周邊的景點,全景地圖上忽然彈進來謝聞黎的消息,詢問她是否已經順利降落。
手指在觸碰到彈窗的前一秒頓住,懸停在距離屏幕不足半公分的高度,她任由消息提醒超時消失,腦海中因為謝聞黎的名字而充斥着另一則信息。
[老闆,在歐德近二十年可追溯的病例中,隻有一個人的年齡對得上。]
[但他不叫謝聞黎。]
[檔案記載的名字,是謝明虞。]
來都來了,不如去歐德舊址附近轉一圈,她記得,那地方似乎離彩虹大道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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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半球雖然是仲夏,但雷市緯度偏高,傍晚氣溫相對較低。
下車前,程韫雙攏了攏大衣,重新整理好圍巾,而後根據檔案裡模糊的地址,沿着彩虹大道一路向南。
街巷兩側,色彩斑斓的低矮屋舍錯落有緻,連成一片糖果幻夢般的童話小鎮。
空氣中充盈着松雪的冷冽,和如風如火的自由。
以至她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将閉塞的療養院,與周遭的建築聯系起來。
即使從僅存的、早已泛黃了的照片一角,可以窺見療養院内裡的精緻與豪華,但四面豎起的高牆,硬生生把它封鎖成了一間密不透風的冰冷牢房。
當年的舊址似乎難以追索,程韫雙在可能的地方停下來,入目是一片氤氲着咖啡豆氣息的創意街區,近前隻有一家香氣襲人的花店。
半開的門邊放着一束淡藍鸢尾,她掃了一眼門牌号,最終确定,與謝聞黎可能有關的歐德考斯皮特療養院,已經不複存在。
意料之中,程韫雙原也沒抱太大期望。
她收回打探的目光,一下變得無所事事起來,于是繼續順着主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
不久後,道路盡頭被一棟高大建築截斷。
巍峨古樸,自深灰色的石子路面上拔地而起,純白花崗岩與極簡線條凝出哈爾格林姆教堂的宏偉外觀,六角形棱面的石柱随着高塔向兩側層層遞減,猶如大天使張開的雙翼,從雲端墜落至人間,綿亘向古老的城區。
叮咚鐘響沉厚而神秘,遙遙漫向遠方。
廣袤無垠的大海與寂闊無垠的天幕融成渾然一體的谧藍,穿過世界盡頭,落在了雪山之巅。
教堂門前的小廣場上,人影稀疏。
程韫雙駐足而立,仰面看向聖堂周圍的尖頂圓拱玻璃,煙灰色的大衣被海風吹向身後,勾勒出她單薄纖瘦的背影,無端顯出幾分形單影隻的落寞。
關于謝聞黎的線索似乎随着歐德療養院的倒閉而永遠地斷在了雷克雅未克,至于檔案中記載的謝明虞,黎未至今沒有查出他的真實身份。
他好像憑空出現,很快又不知所蹤,在歐德的診療記錄便是他存在的唯一的證據。
[具體病因不詳,但結合歐德的主要醫療方向,推測有可能是精神類疾病。]
然而無論是十幾歲的謝聞黎,還是現在這個疑似冒牌貨的謝聞黎,從言行舉止上,都看不出絲毫異樣。
遠海吹來的風裹挾着山巅凜冽的雪,程韫雙立在風口,蓦地感到一絲頭痛。
良久,後肩被人輕輕拍了兩下。
“你好,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拍兩張你和大教堂嗎?”流利的英文落入耳中,嗓音略有幾分熟悉。
程韫雙循聲扭頭,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和她差不多高的亞裔女性,從對方食指上造型獨特的藍寶石戒指,依稀辨認出這位攝影師的身份。
她把圍巾向下勾了一些,露出小半張臉,無奈地笑道:“溫老師,找你可真不容易。”
從布裡斯托到雷克雅未克,一路全無音訊,竟然歪打正着在街頭遇上了本人。
溫玉津舉着相機愣了愣,旋即摘下墨鏡,佯裝生氣錘了一下她的肩膀:“内涵我?别以為我聽不出來。”
程韫雙挑眉:“你不是不愛上網,‘内涵’這麼時髦的詞彙居然也被你學會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溫玉津有些得意,“我租的那棟小樓隔壁住了一個中國留學生,我聽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