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蓋暗門位置的油畫完全打開,連接兩戶的通道随之暴露。
雖然程韫雙一直把這一小塊地方叫做“門”,但受限于牆體寬度,“門”的背後實際上是一條縱深約莫兩米的、類似于玄關布局的走廊。
謝明虞正穿着睡衣站在1504的油畫邊。
得到程韫雙的首肯,他才推開了那扇油畫框制成的木門。
“你發消息的時間還挺趕巧。”程韫雙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晚一秒你今天都過不來。”
謝明虞無奈,他也不想磨蹭到現在才來。
可是如果太早找到門的位置,恐怕會引起程韫雙的懷疑,畢竟他用了一點點作弊手段,直接派鐘宣調出了藍灣動土前的終版設計稿。
隻要稍加甄别,便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兩間公寓共有的部分。
簡單粗暴卻也大費周章,總之不太符合謝明虞目前單純無辜的乖巧人設。
于是,他抱着枕頭,眉眼彎彎,溫聲感歎道:“那看來,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程韫雙“唔”了一聲:“怎麼說?”
“下午坐地鐵不用排隊,上車不用罰站......”謝明虞煞有其事地掰着手指細數他今天的幸運經曆,“對了,我還在二教樓下的三葉草叢裡找到了一片四葉草。”
說着,他用胳膊夾住枕頭,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點進了相冊。
“你看。”謝明虞彎腰湊近,身上未散的水汽濕漉漉地糅雜着檸檬海鹽沐浴露的香氣飄過來,絲絲縷縷織成一團薄紗籠罩住彼此。
程韫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照片中豁了一道口子的大理石花壇,的确是二教前的那個,實在是後面的歪脖子樹太過搶眼,令她印象深刻。
不過,謝明虞居然真的去了學校麼?
程韫雙以為,學校隻是借口,畢竟博士生的身份屬于謝聞黎。
如果她是謝明虞,大概會把去學校作為私人活動的遮掩,利用這段時間幹點别的,比方說,見見老熟人,籌劃接下來的行動之類。
但眼下顯然不是發散思維的最佳時機,程韫雙側眸瞥了他一眼,笑道:“運氣不錯,我在二教上了一學期的計量都沒有找到過一片四葉草。”
聞言,謝明虞收起手機,一本正經地發出邀請:“那等學姐哪天有空,我們一起去找一找。”
這其實是一項非常冒險的決定,最好的結果是程韫雙拒絕他的請求,但謝明虞私心渴求與她共享一段大學校園的經曆。
無論是牽着手沿着梧桐大道散步,還是肩抵着肩當三個小時的同桌。
隻要能像大部分普通的大學情侶那樣,就很好。
哪怕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建立在一片虛無之上的危樓,他也甘之如饴。
等到謝明虞不得不回到孤身一人的現實中,至少還能守着回憶度日。
反正,過去和現在的這些時光,本就是他偷來的。
然而,程韫雙沒有拒絕:“可以,剛好我也很久沒有回過母校了。”
她并未錯過謝明虞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同樣也未曾忽略他對自己的稱呼變換,好像總是在涉及學校或者說他們的學生時代時,會從“程程”轉變為“學姐”。
現在的“學姐”和初見時又尤為不同。
大抵是因為有過深度交流之後,正經的稱謂反而蒙上了一層意味不明的色彩。
尤其謝明虞并不是她真正的師弟,如此便更像是某種暧昧的角色扮演。
“謝師弟。”程韫雙打了個哈欠,擡起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看他,“學校的事可以晚點再說,你确定要繼續在這裡站崗嗎?”
謝明虞于是邁過了畫框的邊界,完全進入了程韫雙的家。
“開着吧。”每次來回都要重啟通道的話,畫框可能容易損壞。
程韫雙制止了他關上暗門的動作,視線掃過他懷裡的枕頭,莞爾道,“我這裡缺你一個枕頭?”
謝明虞循着她的目光,呆愣楞地低下頭,夾在胳膊下的軟枕套着霧藍的純棉枕套,與主卧裡藏青色的真絲床品有些格格不入。
他第一次和人同居,不知道帶點什麼,這會兒揣着枕頭登門,又莫名有幾分自薦枕席的暗示意味。
話雖如此,程韫雙回到床邊後,還是将另一側空置的枕頭扔到了床尾的小沙發上。
“明天有課嗎?”她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有的。”謝明虞回神,走過去放下枕頭,補充道,“上午二單,陸老師的經濟思想史講座。”
也就是十點才開始上課。
他拘謹地在程韫雙身旁躺下,摸不準她問這話的意思。
啪嗒——
程韫雙熄了燈。
室内陷入純然的黑暗,遮光簾攔住了外部每一道光線,視覺失靈的瞬間,聽覺不知怎地,變得異常靈敏。
呼吸聲漸漸放大,謝明虞搭在腹部的手慢慢挪到了胸口。
掌心下,心髒撲通狂跳。
不知道從哪一拍起亂了節奏,連帶着大腦也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興奮、激動、緊張,夾雜着少許不真實感,一丁點克制,還有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作一團左右着他的思維。
謝聞黎沒有做到的事,竟然被他搶先一步實現了。
謝明虞小幅轉動腦袋,微偏過頭。
他什麼都看不清,但卻固執地盯着程韫雙的方向,目光灼灼,如有實質,似乎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