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山間風寒,程韫雙被罩進了密不透風的懷抱裡。
呼吸交錯,溫熱氣息順着吻渡過來,絲絲縷縷糾纏在一起,恰如風中纏亂的發絲,将兩顆若即若離的心牽連至一處,無端有些難舍難分。
謝明虞一手撐在儀表盤上,另一手扣住她的腰,俯身細細吻着她的唇。
觀景台邊落入一片沉寂,心跳聲在安靜的環境裡越發鼓噪,周圍任何風吹草動都以數倍于往常的分貝擴散。
而越過這片樹林,下方的賽道陸陸續續有車輛抵達終點,人群不時爆發出陣陣歡呼與嬉笑。
無人知曉,幾米之上的高台背後,有人相擁熱吻。
當犬齒再次磕碰到唇角,程韫雙緩緩睜眼,搭在謝明虞肩後的手碰了碰他的側頸,示意他松開自己。
因為坐在車上,程韫雙不得不微仰起頭,等到男生順從地退開後,視野豁然開朗,略仰視的角度剛好将天幕彼端黯淡的遠星括入眸中。
碎星倒影在她的眼底,程韫雙的眼睛卻比星星更加明亮。
謝明虞癡癡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湊近,親了親她的眼尾。
程韫雙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忽然問:“想去看星星嗎?”
“現在嗎?”謝明虞擡眼望了望天,除了有一兩顆忽閃的小星星懸在遠處,便隻剩下時不時飄過的大片薄雲。
顯然是要下雨的征兆。
程韫雙卻點了點頭,肯定道:“就今晚。”
眼下将近子夜,無論是杜卡迪還是巴博斯,都有可能吵醒連芸秀,到時免不了帶夜被耳提面命一番,諸如哪家小兒子玩賽車又搞得缺胳膊少腿了之類。
她倒不是嫌煩,隻是想躲個懶。
與其半夜偷摸回息園,不如借口帶謝明虞約會去了,一來打消連芸秀的疑慮,寬她的心,二來正好趁此機會兌現承諾。
至于下雨與否,其實不在程韫雙的考慮範圍内,一輛帶頂篷的四輪車足以解決所有問題。
而謝明虞一向以她為重,自然點頭說好。
程韫雙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獎勵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随後給山下打了一通電話。
“不是想開我那輛V4麼?把G900開上來換。”她屈指勾起謝明虞耳邊的一绺短發,頓了一會兒,輕笑道,“那是你小叔,不是我小叔。”
“不放心你一個人的話,就再拿一個頭盔過來。”到時溫獻音可以載着裴聿桉一起回去。
電話那頭有一瞬的沉默,裴聿桉最終松了口,陪着溫獻音上山換車。
他們來得很快,程韫雙瞥了小姑娘一眼,将鑰匙抛給了她身旁的臨時監護人。
溫獻音震驚:“你诓我!”
“沒有啊。”程韫雙無辜聳肩,擡腳邁入車内,後半句話夾在關門聲中飄過來,“不是把車換給你了嗎?”
車窗降下,她伸出手,隔空指了指停在原地的杜卡迪。
言下之意,以車換車,銀貨兩訖。
車鑰匙歸誰,程韫雙懂得趨利避害的道理,因此識時務地交給了裴聿桉。
她點開導航,偏頭道:“走吧,去這裡。”
巴博斯于是調轉方向,揚長而去。
-
扶越山山頂相對開闊,但靠近山頂的一片地帶由于沒有現成的路走而較為颠簸,平時鮮少有人造訪。
程韫雙聽見後座隐隐約約的叮當聲,才發現溫獻音來之前在她車裡放了一筐起氣泡酒。
導航結束時,車子正好停上了山頂。
雲層散去,此時月朗星稀,程韫雙推開車門,把放酒的塑料筐拖下來。
她拎出兩瓶酒走回車前,正要遞給謝明虞時,肩上一沉,從息園帶出來的大衣被謝明虞抖開披在了她身上。
外套與機車服格格不入,但确實擋風,程韫雙扯了扯衣領,兩手撐住車前蓋,輕松地坐了上去。
“你不冷麼?”她分出一瓶酒丢給謝明虞。
男生卻将另一瓶也從她手中拿走,兩隻玻璃瓶瓶口輕輕一撞,便各自開了蓋。
“不冷。”謝明虞說完,轉過身去,腰部抵着車前蓋,随意倚靠在車頭邊緣。
他開車的時候把衛衣袖子卷了上去,這會兒雖然嘴上說着不冷,但還是老老實實捋平了袖口,反手壓腕同程韫雙碰了個杯。
酒瓶發出叮鈴脆響,程韫雙仰靠在擋風玻璃上,盯着雲後的星星發呆。
受限于天氣,今晚的星空并不明亮,遙遠而渺小,甚至不如偶爾經過的飛機惹眼。
但看星星其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無論是不是和喜歡的人一起,好像隻要看見星星,就能永遠對自由懷有憧憬。
程韫雙小口小口喝着酒,思緒跟着飄忽不定的雲跑了很遠。
直到酒瓶空了,她有些昏昏欲睡,謝明虞才别過臉,問出了一個非常突兀且尖銳的問題:“如果他永遠不會再出現了,你會為他感到難過嗎?”
他?他是誰?
眼中閃過幾縷茫然,程韫雙掃了一眼謝明虞的臉,忽然福至心靈。
“什麼意思?”為什麼主人格會不複存在?
“意思是,我和他之間,本來就有一個不該出現。”謝明虞哂笑道,“終有一天,這具身體裡隻會留下一個完整健全的人格。”
“到那時,你希望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