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黎今天滿課,陪着程韫雙吃完早飯後便準備離開藍灣。
“真不用我回來做午飯嗎?”
“不用。”程韫雙無奈,“路上來回太折騰了,中午有時間就在教室裡趴一會兒吧。”
四節理論課加四節計量,也就謝聞黎有精力記挂着她吃什麼。
“那好吧。”男生依依不舍地擁住她,低下頭貼着她的頸窩蹭了蹭,小聲嘟囔,“不許偷偷煮火鍋,注意清淡飲食。”
程韫雙失笑:“今天吃草,可以嗎,謝醫生?”
謝聞黎紅着耳朵松開她,摸摸鼻子,勉為其難道:“謝醫生批準。”
“晚點回來給你帶抹茶巴斯克。”他飛速俯身親了一下程韫雙的臉頰,随後推開大門跑了出去。
溫熱的觸感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程韫雙望着面前漸漸合上的門,不由擡手碰了碰謝聞黎方才吻過的位置。
心底再度升起一縷疑惑,他們真的是情侶嗎?
饒是感情遲鈍如程韫雙,也能從兩人為數不多的獨處中察覺到自己的反常。
她能清晰感知到謝聞黎的愛,卻無法為此心動,甚至給予同等份量的回應。
牽手擁抱尚能接受,僅僅隻是流于表面的親吻卻會讓她下意識地産生逃避的念頭。
程韫雙怔怔,想不通自己是不是對親密關系過敏。
直至此刻,才第一次正視起她和謝聞黎的這段關系。
有關高中的記憶已經在歲月經年中慢慢褪色,雖然遙遠,但總覺得觸手可及,不像現在......
親手做的早點、每天打卡不同的花束、鶴北山的大雨......那些畫面猶如空中樓閣,看似真實,卻由内而外透露出一種古怪的懸浮感,以至于謝聞黎在這片記憶裡時常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然而,當程韫雙看見他的時候,又覺得那個人應該長着這樣一張臉。
眼前蓦地一陣暈眩,她扶住一旁的鞋櫃緩了幾分鐘,額角卻随之泛起細密的刺痛。
大抵是腦内淤血沒有完全消散,程韫雙不得不強迫自己減少用腦。
她按了按眉心,回到客廳,餘光裡瞥見一簇明黃,這才想起,還沒将謝聞黎早上送的向日葵拾掇起來。
拆掉外層包裹的牛皮紙後,再剪除多餘的莖葉,程韫雙拈着花枝挨個插好,把花瓶推到了餐桌中央。
不過,秋季太陽位置偏高,光線落不到桌邊。
她在屋子裡前後轉了一圈,最終抱起花瓶,将花擺在了落地窗前。
陽光化作金色的線,沿着向日葵的輪廓勾勒出一層朦胧的光邊。程韫雙趴在懶人沙發裡,望着慢曳的花團輕眯起眼。
似乎從前在相似的位置上曾有一片淡藍色的花海,是繡球還是鸢尾?
沉思間,擱在地毯上的手機震了震。
她撈過電話,點了免提:“連姨,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連芸秀佯裝生氣,嗔道,“隻是問問你一個人在家無不無聊,感覺身體怎麼樣?”
程韫雙笑了笑:“我很好,倒是你,在老宅還住得習慣嗎?”
“還算中規中矩,程家雖然不比溫家有人情味,但條件到底擺在那裡,我吃得香睡得也好,不必擔心我,隻有一件事......”連芸秀話鋒一轉,語氣隐隐流露出幾分為難,“息園的李師傅今早告訴我,昨夜鶴北山下了好大的雨,積水沖進了花田,有一小撮花淹了。”
“尤其是小謝種的玫瑰,剛出的幼苗全泡在水裡,李師傅看過,估計活不成了。我瞧他挺在意那些花的,回頭你找個時間問問他怎麼辦吧。”
程韫雙一愣:“玫瑰幼苗?”她怎麼毫無印象?
而且聽連姨的意思,自己之前帶謝聞黎回過息園,可她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是呀,你們每次鬧小矛盾都是因為那一小塊玫瑰地。”連芸秀都替她擔心,“這回你好好和他說,剛從醫院出來,不宜動氣。”
程韫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轉達完花的事,連芸秀緊接着又叮囑了她幾句修養期間的注意事項,程韫雙一一應下。
通話結束後,她卻盯着已經熄屏的手機陷入了沉默。
程韫雙懷疑自己可能失去了某段記憶。
盡管聽起來有些荒謬,但除此以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異常。
當然,如果隻是腦内淤血導緻的失憶,其實并不足以使程韫雙提高警惕,畢竟有醫生在,那塊淤血早晚都會消解。
真正令程韫雙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周圍沒有人發現她失憶了。
也就是說,她的行為方式與從前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别,因此不會引起親友的注意。
但,怎麼可能呢?
程韫雙直覺缺失的這部分記憶于她而言有很重要的意義,似乎和某個人有關。
然而,後腦的鈍痛攫取了她剩餘的理智。
程韫雙無暇深思,本能偏頭避開了窗外的陽光,随後背過身窩進沙發,蹙眉閉上了雙眼。
夢裡一片混沌,猶如走馬觀花,殘碎的畫面轉瞬即逝,她來不及捕捉那一抹虛影,隻能依稀辨認四下不斷變化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