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在墜雲灣,然後是息園,當夜鶴北山有一場雷雨,雲銷雨霁後是香氣彌散的巴黎。觥籌交錯,燈影流轉,台球室莫名其妙變成了一中後面的那間會所......
程韫雙捂着腦袋爬起來的時候,時間将将走過一個鐘頭。
她卻在夢裡虛度了小半年,從仲夏至暮秋。
不可否認,程韫雙依舊覺得陪在自己身邊的男生應該是謝聞黎那樣的長相,偏偏她又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對方不可能是謝聞黎。
可眼下,她的男朋友的确是謝聞黎,這一點就連常年旅居國外的溫玉津都沒有什麼異議。
查還是不查呢?程韫雙屈指叩了兩下手機屏幕,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便看見名義上的現任男友發來了視頻邀請。
她手一抖,直接挂了。
【謝聞黎】:程又又,吃飯了嗎
原來是查崗來了,程韫雙暫時忽略掉他的消息,慢吞吞站起身,去廚房搗鼓了一盆沙拉拌菜葉子。
吃到一半,她才拍了一張午餐照片傳給謝聞黎。
聊天框被頂了上去,與之相對的,是屬于另一個人的頭像完全沉入了一堆未讀之後,不連續翻個幾頁,根本看不見備注為“阿執”的聯系人。
程韫雙停在和謝聞黎的聊天界面中,順手往上翻了翻,發現她和對方沒聊過幾句,有幾條看内容是在國外。
哈爾格林姆教堂的定位,她今年也去過冰島嗎?
大概率是去過的,雖然印象不深,但程韫雙記得自己在雷克雅未克見過溫玉津。
捏着叉子的手一頓,她陡然發覺,那些記不清的片段僅僅隻與謝聞黎有關。
有沒有一種可能,謝聞黎已經看出了她的不對勁,但出于某種利好心理而向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隐瞞了這件事?
車禍後牽扯出的一系列事件愈發撲朔迷離,真相仿若近在咫尺,卻永遠蒙着一層灰霧。
眸中飛速閃過幾縷暗色,程韫雙神色恹恹,擡手摸了摸隐痛的後腦。
吃完簡餐,她拖着懶散的步子回到主卧。
這陣子不缺覺,盡管這會兒有點犯食困,程韫雙卻有意識地控制了睡眠時長,打算找本書來打發時間。
她立在書架前,指尖劃過四四方方的書脊,視線不自覺地落向了高處。
那是一本包裝精美的原版書籍,按理來說應該擺在書房的藏書櫃裡,程韫雙放在房間裡的大部分都是些詩集、漫畫和雜志,很适合用來做睡前讀物,而篇幅稍長的原版小說要麼留着收藏,要麼被擱在了客廳的吧台旁。
她微踮起腳,将這本有些厚重的法語小說取下來。
書裡夾着書簽,顯然已經被人翻閱過。
程韫雙捧着書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翻開到書簽卡住的位置。
書簽的尾端恰好擋住前一頁沒有講完的故事,而新章另起一段,完整露出了某句話——
C'est ce soleil couchant que nous prenons pour une aurore.
這是黃昏的太陽,我們卻把它當成了黎明的曙光。[1]
不知怎地,因為這句話,她眼前驟然浮現出一片靜谧夜色,落地燈昏黃的光線悉數彙聚在沙發邊的男人身上。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一手托着書脊,另一手慢條斯理地翻動着書頁,微黯的燈光勾畫出他挺拔的山根與鼻梁。
程韫雙輕輕摩挲着書簽,冰涼的金屬薄片逐漸被體溫焐熱。
她當時應該站在玄關那裡,男人聽見大門開合的響動後循聲轉頭......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程韫雙還是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她轉而将注意力放到手裡的書本上,試圖從字裡行間推測他選擇這本書的前因後果。
《巴黎聖母院》可以算是程韫雙最喜歡的幾本小說之一,不知不覺便看得入了迷。
謝聞黎從學校回來時,她正坐在客廳裡,聚精會神地盯着前方的寬幅幕布。
兩側音響傳出卡西莫多低沉沙啞的頌唱——
「Oh Lucifer
Oh laisse moi rien qu'une fois
Glisser mes doigts dans les cheveux d'Esmeralda」[2]
他放下書包,輕手輕腳走過去。
身側沙發倏地下陷了一些,程韫雙側過臉,略帶着幾分迷茫的目光直直撞入謝聞黎眼中。
“怎麼想起看這個了?”掌心被什麼硌了一下,他把掉進沙發縫隙裡的書拎出來,看清書名時眉心一跳。
下一秒,謝聞黎聽見她淡聲道:“幾年前原卡來内地巡演,你失約了。”
程韫雙移開視線,沒有要求他解釋失約的具體原因。
“陪我把剩下的錄像看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