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瀾兒會不會少些痛苦?
不行。
溫積秀養傷時翻過書籍,查到那黑霧很有可能是魔氣。可一旦沾染魔氣成了魔,不管是人、鬼還是其他什麼生靈都是不能輪回轉世的。
沒有來世,那瀾兒心結解除,沒有怨氣撐着,若魂魄就這麼消散了。天上地下,以後的生生世世都不再有瀾兒,那他怎麼辦?
一想到那個場景,他隻想把世界一齊毀滅。
沒有了瀾兒,要這天地有何用?
冷靜,溫積秀心髒處絞痛起來,眼前也發黑。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能看清周圍景象,他把放在山洞口的東西拿出來,給自己額頭上了藥,用食物和水給自己補充體力。
不管以後會怎樣,既然瀾兒在這,那他就把這好好收拾一下,裝飾成家的樣子,讓瀾兒開心一點。
他再次進入山洞,把裡面的屍體處理掉。
他沒有提起将軍和方大哥,試圖去喚回以前的瀾兒。他也沒有喚她瀾兒,讓現在的她不開心。
他隻是當一個普通的陌生的奇怪的人,打掃山洞而已。
瀾兒起初還會揍他,後來看他行為不改,又不怎麼說話,就任由他去了。
就這樣,除了去城内買東西,和固定時日回到木屋,給大哥派來的人報平安之外,他都留在山洞内。
一月後,洞内煥然一新,不再漆黑可怕。
瀾兒由一開始的無視,到好奇靠近,撫摸四周黃色的帷幔,紅色的桌椅,綠色的花瓶。
顔色搭配着實有點俗,可在這樣一個不見太陽的山洞内,他隻想把外面世界裡,所有好看的顔色都給瀾兒搬來。
讓她也能欣賞斑斓多姿,體會燈火溫暖。
瀾兒也慢慢習慣他的存在,沒有再把他扔出去,有時還會與他說幾句話:“你在做什麼?”
“在修剪花枝”溫積秀把從外面采來的花修剪後插入瓶中,擺成好看的形狀。
“有必要嗎?早晚都會謝的。”
“自然是有的,有人欣賞過它的美,記得它,感歎它,這件事就有價值。”溫積秀擇了一朵金黃金黃像太陽的小花遞給她。
“自欺欺人”瀾兒伸手将花打落到地上,轉身離去。
溫積秀過去将花撿起。
怎麼會是自欺欺人呢?瀾兒能看到它,為它與自己說話,就是最大的意義。
他就這樣陪着她,直到第二年鳳凰花再次盛開的時候,原來的瀾兒終于出現了。
他正在桌前誦讀詩經裡的一篇:“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瀾兒坐在桌子另一側聽着。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瀾兒的神情緩緩發生變化,她露出淡淡的笑意,擡頭看他,聲音溫溫柔柔:“溫弟”
溫積秀仿佛定住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癡癡看了瀾兒好一會兒,才沖過去抱她:“瀾兒”
不料僅片刻,瀾兒又變回冷漠的另一個她,将他踹倒。
溫積秀摔了也不惱,用手撐自己坐起,然後在地上傻笑着。
他就知道,原來的瀾兒一定會回來的!
瀾兒終于出現了!
日複一日的澆灌,希望的種子終于發芽了,雖然還沒有開花結果,但他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之後瀾兒變回去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同瀾兒下棋,作畫,投壺。
最多時候他會給瀾兒講故事,瀾兒最喜歡聽故事了。
尤其是稀奇古怪,情節曲折的故事。
他就搜羅來好多話本子,慢慢講給她聽。
真想為她講一輩子,這樣的日子是他夢寐以求,幸福到恐慌的生活。
可他不能為自己的私心,讓瀾兒永遠困在這個山洞。
溫積秀思來想去,将自己的愛意和瀾兒的痛苦反複衡量。
他決定,十年。
就讓他陪瀾兒十年。
等瀾兒對他的故事聽夠了,聽煩了。
等他年紀已長,容貌損減,不是她記憶中的溫弟了。
他就告訴她邵非的事,讓老天來決定他的以後。
可到底還是沒能夠十年,便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切要結束了。
白思若從溫積秀的記憶裡出來,見他因為靈力,氣息和眼神又重新聚集一些。
他撐着向紅衣女子說出未盡的話:“瀾兒,我有私心。我愛你,想留在你身邊,所以瞞着你。
對不起。”
紅衣女子搖着頭,眼淚猶如雨珠不斷滴在書生的臉上:“溫弟,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不要離開我!我隻有你了!”
書生顫巍着伸手,輕輕為紅衣女子拭去眼淚:
“瀾兒别哭,也别自責。
将軍和方大哥的死與你無關。
你左右不了那些要害将軍的惡毒小人。
你這樣,将軍和方大哥會心疼的。
将軍最後的決定,是作為父親,去救因他被俘的女兒,也是作為将軍,去解滄曲城之圍。
倘若他一心要保護的女兒被仇怨困在此,将軍會何等痛心?
邵非已死,其他兇手自有後報。
瀾兒放過自己吧。
至于我…”
書生又劇烈咳嗽起來,唇角溢出鮮血:“這幾年…咳咳…的時光已是我偷來的,我現在...隻希望瀾兒…”
沒說完,書生的手便垂了下去,頭倒在紅衣女子懷中。
書生上方浮現出他最為珍貴的回憶,那是他和瀾兒初見的場景。
暖和的暮春時節,一切都安在,他随将軍回赫都,那個明媚的少女朝他走來,問:
“這位俊秀的小公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