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出去不久,便在長長的宮道上遇到了正趕去上朝的太子陳謙佑,這一别也僅僅是數日而已,陳謙佑與前幾日在鳳天鎮的樣子微有變化,在那邊的他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而在這巍峨宮殿之中,他身上儲君的成熟穩重氣質已然顯現出來,淡定從容、步履平緩,一舉一動都彰顯儲君的身份。
而在其身後不遠處,他們卻意外發現還有一人與他身上的氣質也很是相似。
那人走路不急不躁,接人待物有禮有節,笑起來也是如春風化雨一般,而面貌上看着與陳謙佑也很是相像,隻是稍年輕一些而已,除此之外他們幾無差别,而他身上的一席華服也昭示着他應該也是陳國的某一位皇子。
他們三個并沒有去打擾陳謙佑,而是安靜又好奇地跟着他一路飄到了政英殿。
大殿梁柱高聳、飛龍繞柱,看起來十分氣派,陳國當今皇帝正居寶座之上,五旬出頭的他看起來精神抖擻、威嚴肅穆,底下烏壓壓的站了一排頭戴皂色官帽,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員們,衆臣前排一左一右站了兩個人,分别是陳謙佑和剛才他們看到的那位皇子。
這陳國的皇帝早朝上先問了一些有關民生的事,看看各地各部有什麼可報的事情沒有,接着又讨論了一些國政,讓各部門出謀劃策,以安民生。
早朝臨近尾聲的時候,皇帝才問了一句有關李姝的情況,“李将軍在秦州前線奮勇殺敵,被戰場流箭所傷,今回京修養,情況如何?”
李姝其父李威出列道:“臣替李姝敢念皇上挂懷,李姝現在已無生命危險,隻是還未曾醒來,需得卧床休養一段時日”
皇上慈愛道:“李愛卿是替朕和陳國百姓沖鋒陷陣的人,朕挂念她是人君應盡的義務,我陳國百姓現如今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衆位愛卿能按部就班、言辭懇懇的在朝堂上與朕出謀劃策,全仰賴這些時刻有馬革裹屍之危的前線将士們,朕難免偏向挂念他們一些,衆位愛卿可莫要覺得吃味”
皇上開了一個玩笑,衆位大臣也各懷心思的笑笑,這時有一位官員出列道:“皇上愛護武将之心,臣等皆知,隻是這李将軍畢竟是女子,太子出使邊關,将身負重傷的李将軍帶回京城,乃是情勢所緻,可現如今,李将軍既返回了京城,回了自己家中,太子殿下仍常往返于李尚書的府邸,即便不為男女交往過密會引人遐想之因,太子殿下也要避諱與朝臣交往過密的言論啊”
這話看着掏心掏肺全然一片肺腑之言,但卻擺明了太子頻繁往來兵部尚書府上的事情,總之若不是與李姝關系過密,便是與李威關系過密,無論承認哪一個,對其都是不小的影響。
但陳謙佑卻坦然道:“本王每日下朝之際,都會随李尚書回府探望李将軍,若真是和朝臣結黨營私,何必每日雷打不動按時按點前去探望,若真有意隐瞞,又怎會讓諸位大臣知道呢,何況父皇如此愛惜我朝武将,李将軍乃為國負傷,本王前往探望合情合理,倒是其他一些大臣,李将軍回京之後,從未前往探望過,想來是還沒來得及前去,今日恰巧提到此事,不妨就趁着今日,散朝之後諸位大臣可随我同往看望李将軍,以表關切之情”
這話便算是四兩撥千斤,一來說明自己光明磊落,二來利用剛剛皇上對邊關武将關愛之情的那一番話借力打力,說明自己前去看望李将軍乃是與皇上愛護武将之心相合,更是避開了他們本想令他退而求其次承認的男女之情。
皇上聽完這話也沒有說什麼,陳謙佑本身就是他陳國的太子,即便和朝臣有些交往也無可厚非,隻要他不生當下取而代之的心思,這點事他還犯不上疑神疑鬼。
隻不過,此事皇上還有另一層意思,遂開口道:“李将軍曾是太子的老師,今日負傷,太子前去探望也無可厚非,朝臣沒有去探望,也并非是不挂懷李将軍,而是李将軍負傷,如今需要靜養,衆愛卿一起前去反擾亂了修養,李尚書清廉,怕是府邸也接待不了這麼多的人”
李威順着皇上的意思道:“諸位大臣挂懷小女,臣心中知曉也很是感激,府上的确不甚寬大,有諸位大臣的心意,想來小女不日便能清醒過來”
剛剛皇帝的話裡強調了李姝是太子師父的身份,這是陳謙佑在剛剛申辯本可以以此為由為自己解釋的一點,但他卻故意繞開這一點,隻是不願提醒衆人李姝曾經是他的師父。
然後又有一朝臣出列道:“太子殿下前去看望李将軍乃師徒情誼,但畢竟當顧忌男女之别,不可相交過密,前些年,太子妃過世,殿下以陳程兩國交戰未止,無以再娶之名拒絕了婚事,如今太子不遠萬裡,親臨邊境,助力陳程兩國簽訂議和條約,該是将大婚一事重新提上議程了”
底下也有其他大臣應和道:“太子為儲君,當肩負為皇家血脈傳承綿延之責,如今太子殿下未有妻妾也無子嗣,大婚一事乃重中之重”
陳謙佑心裡滿是無奈,他的婚事已上升到了國家戰略層面,前些年還有丞相之女願意為他擋下這洶湧言論,而如今可不再有這樣的人來為他再拖上一拖,也可能是他早該看明白的,他與李姝的出路不在于他的一托再托,而在于他該早些順應大勢,不過他現在仍想再争一争,不到山窮水盡之時,他不想放棄。
于是他開口道:“本王前些年所說的陳程兩國戰事未平無以娶妻之話,放在今日情勢也未曾改變,那程國虛僞狡詐、惺惺作态,從未真心想過議和,否則的話也不會在議和途中連番做出手腳,隻是未曾如願才不得不簽訂協議,但這不代表他們是真心臣服,不過是想借着這議和之期休養生息,兩年之内戰事必起,現下還不是放松警惕、高枕無憂的時候”
皇上道:“太子說的話在理,但是你也說了還有兩年之時,戰事一起不知又要征戰何時,何不趁着這休養之機,太子将婚事議定,家齊了,之後太子有的是機會實現自己的報國為民之志”
此時,站在右側大臣之前的那個穿着與陳謙佑相似的皇子開口道:“皇兄如此為國為民操勞,以緻婚姻大事久久未有着落,皇弟我實在是自愧不如,平日裡我一直教導明旭、明坤大丈夫壯志未酬,無以為家,卻不能為其典範,實在慚愧”
陳謙佐這話頗有些暗中拱火之意,暗戳戳的表明自己已經妻妾兩至、兒女雙全,僅比太子小兩歲的他,人生進度卻已遠超他這個皇兄。
“那便……一年”,這是陳謙佑沉默了片刻之後給出的回答,“成婚之事要耗費大量的精力,禮儀也十分複雜,國朝太子大婚總不能随随便便,當顯國朝儀度,正好趁這一年的時間,兒臣好好想想對程國的作戰策略,如程國狼子野心複起,也好有個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