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用藥迷暈了你。”綠绮的笑容徹底不在:“可我從未想過要真的傷你害你。那一夜如果沒有我,你早就被……”
“你沒有想過害我?”奚瞳的聲音平靜極了:“你明知道如今世道貞潔對女子何其重要,可你仍舊要讓大家看到我失貞的樣子。你救我,是因為你知道,程沖折磨我之後,下一個就是你,所以救我,等同于自救。至于你後來做的事,你哪裡想過給我活路啊。承桑綠绮,别騙自己了。”
說到這裡,奚瞳頓了頓:“我想過同你冰釋前嫌,但現在看來,不必了。”
一言至此,奚瞳轉身要離開。
綠绮卻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淚落下來:“奚瞳,二公子答應我納我為妾了。你那般讨好太傅大人和二公子,可太傅大人隻拿你當伺候用飯的奴婢,二公子更是不要你,要了我。你很嫉妒吧。”
奚瞳回頭看她一眼:“瘋子。”
待奚瞳走後,綠绮再也止不住眼淚:“瘋子……瘋子……我這樣,還不是被你們害的!”
若妍攬住綠绮:“綠绮,你别哭了,别這樣……”
綠绮伏在若妍懷裡,痛哭不止。
她又想起那個恐怖的雨夜。
陸憂從廚房裡拿了剁豬骨的短刀,敲開了她的房門。
他心痛、掙紮,卻不得不遵循太傅大人的命令。
她的右手離開身體的時候,指尖還在微微顫動着。
她疼得幾乎要暈過去,陸憂連夜将她送去了醫館。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抱得那樣緊,那樣久,他的下颌抵着她的臉頰,用他的愧疚撫慰着她身體和心靈上的劇痛。
就在那樣恐怖的夜晚,承桑綠绮在生死一線參透了兩個道理:原來權力是這樣的東西,它力量滔天,摧枯拉朽,像她這樣的女子,在權力腳下,不過蝼蟻;原來一個男子的愧疚,能帶來這樣深情的溫柔,所以,隻要好好利用這份愧疚,她說不定能得到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在醫館的時候,她數次因為疼痛而昏厥過去。
陸憂除卻審案,一有閑暇就會到醫館陪伴她。
陸憂動手之前,承諾過她會補償她,在她傷勢見好之時,她提出了條件。陸憂雖有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頭。
她會成為陸憂的妾室,也是唯一的妾室。她終于,這一生都是他的女人了。
有了這份愧疚在手,她有信心可以打敗陸憂那個尚未露面的妻子,她會成為大盈王朝的第二個芳夫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後的歲月,所有高居亭台的男兒都會向她投去欣賞的目光,而所有流落賤籍的女子會用她們的一生去仰望她、追逐她。
至于奚瞳,一個下賤的伎子而已,注定此生都被她踩在腳下。
綠绮在若妍懷裡漸漸平靜下來,她不哭了,她要笑。
勝利者為什麼要哭呢,要笑才對。
她又坐到了銅鏡之前,細細描摹修複着她因淚水而斑駁的妝容。
若妍看着她,痛惜搖頭。
……
次日辰時,車隊出發,前往京城。
趙臻派了武功高強的暗衛走小路路押解程沖,他們這群人則走官道。
奚瞳被趙臻叫過去同乘,趙臻的車辇比其他車辇寬大舒服很多,奚瞳自然高興,拉着紫虛便去了。
趙臻看到奚瞳身邊還跟着一個,不由氣悶,索性不說話,捧着一本書看起來。奚瞳則賓至如歸,将準備好的肉脯給了林載一份,又将一個油紙包放到了趙臻身邊。
林載也是貪吃之人,自然高興,趙臻則似是沒有看到一般,不理會奚瞳。
奚瞳一邊小口吃着肉脯,一邊看趙臻,綠绮的事,她本來想告誡一下趙臻。雖說他是幫自己出氣,但完全沒必要下手這麼狠,畢竟她也沒受什麼傷。
奚瞳并不是心疼承桑綠绮,而是重典之下,掌權者難有賢名,趙臻做太監時就吃了性子陰郁的虧,讓全天下都以為他是個反派。這輩子好不容易零件齊全,身居高位,總不能吃一塹,再吃一塹吧。
可奚瞳又想了想,趙臻這麼仗義,她卻挑起他的毛病來,實在不應該,于是便也将肚子裡的話暫且擱置了。
沉默了許久,奚瞳覺得有些無聊,蓉州到京城路途遙遠,他們要走十幾日,若一直這樣,可怎麼熬啊。
本來還能和紫虛說說話,可紫虛覺得趙臻長得兇,有些怕他,便也默不作聲,林載倒是多話之人,但奚瞳跟他實在沒什麼共同語言。
奚瞳硬撐幾個時辰之後,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她拿起一塊梅漬牛肉脯,放到趙臻嘴邊:“趙臻,我悶得慌,你陪我聊天好不好?”
趙臻終于看向她,奚瞳此刻賠笑,眼睛又彎成了月亮。
趙臻最恨她這副模樣,漂亮得讓人想狠狠捏她的臉,好掀開這張面皮,看看這副純真的樣貌底下是怎麼一個妖精。
他心中憤憤看了她許久,直到她的笑容變得疲憊,就在她笑容散開的前一刻,趙臻張口含住了她遞來的肉脯。酸甜鹹鮮的肉香混着軟糯的口感在他口腔裡漾開,這讓他心情好了不少。
“聊什麼?”他問。